称心还发现,从前李承乾总爱骑马,可现在却很少骑。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有时候称心也得停下来等他。
当称心又一次扶住李承乾,用手帕将他脑门上的汗拭去时,称心整个人,陷进了一种恐惧和不安的状态里。他开始找各种理由留宿东宫,那些避嫌的狗屁原则,全都被他扔了。
李承乾甚至还发现,称心总爱盯着他发呆。如果李承乾不打断,称心可以盯着看两三个时辰。有一回大清早的,称心在床榻上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朝身侧一摸,本该有人的位置现下空了。神志在那一瞬间即刻回笼,称心的眼中,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他迅速地下了床榻,连鞋履都来不及穿好,就跑出门外。当他看到在庭院中打着拳的李承乾时,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李承乾听见响动,回头就看见衣衫不整的称心正盯着他看,眼眸深处的惊惶一时来不及隐藏。
李承乾心里发苦,面上却笑着道:“好久没练,手都生了,要不要和我过上几招?”嘴里说的虽然是疑问句,可下一刻,他就将武器扔给了称心。
称心哪里敢使出全力,即便李承乾步步紧逼,他的视线却始终不自觉的飘向李承乾的下盘。
原本就算称心使尽全力,也不是李承乾的对手。他从小走的就是读书的路子,三脚猫功夫过得去,真刀真枪干起来铁定露怯。如今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分神,很快就连手中的刀也被李承乾的刀锋逼得脱了手。
只听“哐当”一声,他手中的刀落了地。李承乾的刀锋已经直逼眼前,就停在他的鼻尖前端。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李承乾笑着还刀入鞘,刚想把人搂过来,腿上却忽然传来了一阵麻痒的感觉,从脚心直窜头顶。
他下意识地看向称心,努力地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李承乾试图用若无其事来掩盖病灶,可诚实的身体却违背了他的意志,他连步子都迈不开了。
称心原本就提心吊胆的,这下子更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李承乾的不对劲儿:“殿下!还能走么?”
李承乾咬牙道:“能,你让我缓缓。”都这个时候了,称心一点儿都不想依他。他直接弯下了身子,用力将李承乾背了起来。
也是在那一刻,他无比清醒地认识到,李承乾真的长大了,他用尽全力才勉强能够把他背起来。
那天清晨在称心的记忆里,就是一片兵荒马乱。在没有确诊之前,李承乾不能让寻常的侍从来伺候,所有的事情,都是称心一个人亲力亲为。
称心一面替他揉着双腿,一面禁不住出声道:“殿下,宣太医吧。”这一回,李承乾没有像最初那样寻找托词,他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你忘了么,我这病可是太医署也治不好的疑难杂症。”
称心当然知道,正是因为知道这病的可怕之处,称心才会如同一只惊弓之鸟。李承乾那头有些风吹草动,他就立马高度戒严了。
连御医都没有办法,还有谁能有办法呢?上一世,李世民为了治好李承乾的病,几乎试完了所有法子,甚至请来了天竺的高僧为李承乾看病。可李承乾的病症,还是一天天地加重,直到生命的结束,他的腿都没能好起来。
称心眼中的神采一点点地暗淡下去,他是李承乾腿疾的见证者,也是亲历者,这一场病对李承乾的打击有多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是今日,李承乾却笑着安慰他:“没事的,这一切都是命,或许得这一场病是天注定的。既然如此,我们能做的,就是尽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