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素贞揉着发疼的头,无奈至极。回到京城后还是一连串东方侯事件的处置,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结果,于情于理身为备受提拔的学生,自己确实也该去向承相请安。但一想到会与李兆廷碰面、想到必须微笑地祝福刘倩和他的鹣鲽情深,整个人就感到烦躁不已,心乱如麻。她偶尔还是会想起李兆廷。想着当他从远方回到妙州后、当日湖边的相会;想着那夜他与一群婚约者在凉亭的谈笑;想着他是在何种情况下立了血字的解婚信;想着口口声声说永生等她的他,是抱持怎样的心情与刘倩结为连理。
她转头望向窗外,懒洋洋的下午日光与树影花叶摇曳出温柔动人的辉彩,只要安静地闭起眼睛,就能听到鸟雀低鸣、燕子沿着屋檐呼啸而过的声音。
「杏儿。」在天香的贴身婢女离开之前——庄嬷嬷命她于公主不在时侍候驸马——冯素贞轻柔地开口:「公主人如今在赟县,过得很开心,整天都在游山玩水。」
杏儿先是讶异,但看到驸马那张淡淡微笑的脸庞后,又不由得害羞地低下头。原来是自己误会驸马了,驸马不是冷淡无情、毫不在意公主的下落,反而是一直都派人紧紧跟随,时时注意着公主的安全。
「所以、你无须担心了。」
身穿黑绸细裐的长袍外衣,驸马离去前的身影显得更是坚毅凛凛。杏儿期盼着当公主回来后,就要告诉公主“其实驸马很关心你”的消息,心满意足地下去准备驸马夜深看书时总要喝的热清茶。
只是她没有看到,前往相府的驸马,其实神情是如此脆弱。
如果公主在就好了,冯素珍摇了摇头,涩然的笑转为自嘲。天香在的时候虽然很麻烦,三天两头就找些新花样来耍她,但也是因为这些生活中的小插曲,才让自己不至于有过多的时间想东想西。天香离开的这一个多月,冯素贞多出很多安静的时间,脑袋中也就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愁虑。
皇上的状况、朝廷的纷争、欲仙帮的阴谋,然后便是李兆廷与刘倩的关系。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于此来看,她冯素贞果然平庸得紧。
***
望着相爷府宅邸,她是、真的不想进去。冯素贞大大地吸口气后才走进大门,脸上尽是就义赴死的神情。说起来,李兆廷娶刘倩都快半年了,为何还待在相府而不搬出去共筑属于两人的家?心头苦涩难抑,唇边竟因此浮起淡笑。到底是为什么呢?她有时也会问自己,为什么总在决定放弃的时候却又不得不面对?
拜见完刘承相,仆人领着她来到花园,那里已经摆好了小型的酒宴,两男一女亲切地笑着等待她入席。
「先是恭喜冯兄自妙州建功归来。」刘长赢开了头,自己先仰头喝了口酒。
「二是恭喜公主毒素尽除。」李兆廷笑嘻嘻地接着。
「三是恭喜驸马安泰健康。」刘倩柔柔地笑,也跟弟弟一样爽快地喝了一口。
冯素贞拿起酒杯向三位敬了敬。「绍民仅是做了分内应为之事,否极泰来完全是因皇上天威与公主福寿双全。」
「哪儿的话,不是还有冯兄那位甘愿以身试剑的红粉知己吗?」
刘长赢也不知道是从谁那里听到了什么版本的故事,笑得一脸倾羡。冯素贞则轻轻摇头,无言地喝口酒掩饰哀伤的情绪。等她回答的时候,脸上已挂着云淡风轻的浅笑。
「长赢兄,你就别笑话我了,区区不才可承受不起美人恩。」
「是啊,要是这话流到公主耳边,冯兄免不了又要挨板子了。」
冯素贞微蹙眉间,眼睛眯成威中带怒的弧线。就像公主说的,李兆廷这乌鸦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只要绍民无愧于心,挨几下板子又能让公主高兴的话,何乐不为?」
「冯兄,你对我那位公主小妹子当真是用情至深啊!」刘长赢爽朗地哈哈大笑,像是讶异真有男子会对天香如此痴情。
「好说好说,在下哪比得过李兄与嫂夫人的恩爱。」
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冯素贞一方面为自己的小心眼恼怒,一方面则气刘长赢的暗示。天香确实并不温柔娴熟,与知书达礼又摸不上边,长相也仅是清秀可爱,但她至情至性至善至纯,有哪点不够资格成为男子倾情的对象?
难道女子非得要那张漂亮皮相才能觅得有缘人?难道她冯素贞的遭遇还不够让世人醒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过是掩饰男子好色的自我膨胀罢了,又有谁真正在意过女人的心情与抉择?
当男人越久,越能深刻体会世间加诸于女子身上的枷锁。
「别别,我可是无辜的。别把话题转到我这儿。」李兆廷的反应也太过紧张了,惹得一旁的刘倩流露出难堪与悲伤的眼神。
冯素贞察觉了,虽不知原因,但这名女子的忧愁令自己稍有感触。于是,她刻意忽视李兆廷的话,只是轻柔地说:「嫂夫人,在妙州之时绍民受了伤,多亏有你的关心,绍民在此敬上一杯。」
「驸马客气了。」
刘倩感激地笑了一下,知道对方正为自己解围,深深觉得冯绍民果然心思细腻,又想到他只因为公主伤心就愿忍辱受罚的牺牲,之后更为公主奋命退毒,心里不由得羡慕起天香来。或许真正的两情相悦就是这样,平时驸马与公主吵得天翻地覆,民间有谁不知道皇上钦点了对天生冤家?
但紧要关头一到,驸马证明了他会为公主做到一切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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