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雨歇微凉,十一年前梦一场。
……
曹寅抱住成德,手臂越收越紧,仿佛稍不留神这人便又会在眼前消失。虽然这一年他身量拨高不少,可到底还没有追上成德,如今也不过到成德齐耳那样,这样一抱刚好将脸埋到成德颈间,那泪湿的眼睫便刷到成德的皮肤上。瞬间便令成德的胸口颤了两颤。
成德抬手拍了拍曹寅的背,将他轻轻推开些,问道:“你怎么来了?是我阿玛叫你来的?”
曹寅摇摇头,听成德的话口心里已经多少猜到些什么,原来皇上怀疑明珠藏匿成德不是空穴来风,看来成德离京这些日子与明珠确有私下联系,只是皇上安排在明珠身边的众多眼线竟是都没有发觉罢了。曹寅见成德疑惑,抿了下唇,便道:“是皇上叫我来找公子的!”
曹寅说完便见成德身体剧晃了一下,他捂着胸口仿佛要站不住一般。曹寅连忙上前扶住成德,关切道:“公子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怕我将你在此的消息告诉皇上,皇上会再次抓你回去?!你放心,我接下这差事只是因为我想见你,若是你不愿再会宫,我,我可以不告诉皇上你在这里就是了!”
“不行!”成德忙握了下曹寅的手,稳了稳心神,才道:“皇上问你,你如实说就是了,只是我现在还不能回去,就算是皇上来抓我,我也不会走的!”
“这是为何?难道公子不明白皇上对你的——”曹寅忙收住嘴,只因见成德眼眶微红,似是要流下泪来一般。曹寅想,或许公子真是有什么不能言说的苦衷吧。于是,喃喃地唤了声‘公子’,便再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时,成德却收敛脸上悲伤,因笑道:“荔轩,很多事你不明白,皇上的心我怎会不知,但我心意已决,我不能走!若皇上派人来带我回去,我也只好以死相投了!”
曹寅见成德心意坚定,便没有再劝。只是,心中突然冒出来的这股似喜似哀的情愫折磨得他一时有些无措。平心而论曹寅是绝不希望成德回到皇上身边的,这不只是因为成德自己不开心,更重要的是成德和皇上在一起,他便连一丝插足的机会也没有了。年岁越是渐长,曹寅便越是清楚自己对成德的感情代表什么。也是因此,近日收到母亲写来的家书,其间提到要派个通房丫鬟来伺候他的事,曹寅便没来由一阵反感。只回道自己尚居宫中,多有不便,将母亲的安排给推了。
这会儿看着眼前的成德,曹寅也惊讶自己竟会压抑不住心中想要与他亲近的念想,于是,他又抱了抱成德,又趁机央求着成德答应晚上让他留下来陪他。
成德看了看简陋的帐篷,有些为难地皱了下眉,但见曹寅可怜乞求的眼神,最终还是心软答应了他。
曹寅这便一连几日背着明珠粘着成德,里里外外跟进跟出,逮住机会便又撒娇卖乖地要腻上成德一会儿,夜晚更是钻成德一个被窝。
直到有一日,曹寅如惯常那般回到明珠办差的府衙,露个脸点个卯,却被明珠叫到书房递给他一封密旨。那密旨上写得清楚,是皇上的笔迹,是叫明珠安排曹寅回京的。
曹寅这才恍然,原来自己在这边的行径竟是早已传到了皇上耳里!曹寅惊诧抬头,却见明珠一脸泰然,他便想皇上既然都已经知道了成德所在,为何明珠却丝毫不见急色,难道他是已经打算好了,还要将成德送进宫吗?
曹寅道:“大人,这密旨大人看过了?”
明珠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反问道:“你想说什么?”
“大人难道一点也不担忧令公子的处境?”曹寅有些焦急地问道。
明珠轻笑一声,道:“曹贤侄这话问得好没道理,如今我是失子复得,正是喜不自胜之际,我儿于这山崩地裂之中亦安然无恙,何来担忧一说?贤侄这么问莫非是知道些什么鲜为人知的……隐情?!”
曹寅连忙摇头,他自知不是明珠对手,也不再多言,告辞出来后,直奔自己的房间,收拾了行装,便赶去和成德告别。只是,他才出门口,便有车夫将他拦下,指着身后马车请他入内。
看清这车夫长相,曹寅当场愣住。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在擒拿鳌拜时立过功的现任御前侍卫韩大力。
“你……你怎么来了?!”
韩大力嘴唇动了动,似是有话不便相告,最终也只是沉默下来,又让曹寅上车。
这时,曹寅已经猜到,韩大力怕就是那位皇上派来的密旨信使,现下看来,定是之前便受了皇上的吩咐。他自知问不出什么,只得郁郁地登上马车,惋惜着没能和成德告别。
曹寅走后,当晚,明珠将成德接回府衙。因有张霖跟着,张家那边的人只以为是官府着急当地富商商讨关于赈灾捐款等事,并没有生出什么疑心。
成德和张霖到了府衙,张霖被安排到客居,成德则由役使引着直入了明珠平日办公差的书房。书房重地,自是闲杂人等免进的,因此成德入室时只有明珠一人在屋内罢了。
两人普一相见,均是红了眼眶。一年的时间,在这对血浓于水的父子间因着分离的缘故,反而令那羁绊越发深了。明珠走下坐来,成德便噗通跪在了自己父亲面前。
明珠紧走几步,将成德揽扶而起,望住他细细打量,眼中含泪。成德颤着嘴唇,叫了一声:“阿玛……”便再说不出多一个字,泪已潸下。
明珠拍了拍成德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