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清微笑道:“你使刀是一把好手,烤肉的本事更是了得。在下武功上或可一搏,郇庖一事,却决计甘拜下风。”毕方笑道:“俞兄谬赞,小弟愧不敢当。”将自己那半只兔子上的前腿撕下,递了给他。
俞清道:“多谢你。”见他嘴角弯起,似乎十分得意,又十分欢喜,胸中砰地一跳,掠过了一个念头。然而这念头忒也荒唐骇人,只转得一转,便强自忍耐。他拿起那条兔腿,慢慢啃咬,口中干涩,竟是咽得艰难无比。
好容易吃完了兔肉,抬起头来,只见毕方正在溪中洗手,随即搬起溪边一块大石,取出底下一物,想是他先时下水洗澡时压在石下的。
他走回俞清身边,坐了下来。俞清看清他手中是一个小小包裹,油纸散开,露出几本薄薄的书册,样式陈旧。最上面的一本上赫然三个墨字:羽衣刀。
毕方将书一本本拿起,最底下一部书比其他书宽了几分,俞清不消细看字迹,便知是集闲庄的《快意晴雪刀谱》。只见书册上溅满了点点鲜血,立时便想起了走马寨和半月门堆得满山盈野的尸首,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最下面一部书却没封皮,毕方道:“喏,剑谱。”手一扬,将书册迎面抛来。
俞清接过书册,翻开一页,便觉出这书并非纸张,而是薄绢订成。绢丝色作深黄,似乎年代已久,书上并无文字,只是一幅幅图画。每一幅上都是一个人左手握剑,摆出架势。那人形绘得颇为潦草,面目衣饰一概都无,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然而寥寥数笔,身姿架势跃然纸上,笔法大有独到之处。
俞清道:“你怎知我能左手用剑?”毕方笑道:“我见你左手手指与右手一般粗细,掌心有茧,自是习练有素。”俞清叹了口气,正要向书上看去。毕方忽道:“俞清,你明明是用右手单剑,怎地还这般辛苦习练左手剑法?难道是你真应观中,另有一套双剑的剑法?”说话时眼中光彩流动,满是期望之意。
俞清摇了摇头,道:“没有。学会了左手用剑,不过是为防万一,倘若对敌时右臂受伤,说不定便能赖此逃脱性命。便是当真右手为人所废,武功也不至于大损。”他当年弱冠未足之时,便得陶梦楼赐剑,立为真应观剑宗传人,此乃百年来未有之事,一时江湖交口传诵。声名在外,自引得许多人来觊觎挑战,俞清生平多历凶险,倒有一大半是为这年少盛名所累。
毕方“哦”了一声,意兴阑珊,道:“原来如此。其实你将剑法练到天下无敌,又何必担心有人伤得了你右手?”俞清哂道:“山外有山,要练到天下无敌,谈何容易?更何况世上武学,多有一路克一路的功夫,哪里就有一个人能够打遍天下无敌手?”
毕方笑道:“你若读通了我这部剑谱,便教你领会甚么叫做冠绝天下的武功。”
俞清听他说得自信满满,不禁微微一笑。毕方道:“你笑甚么?你信不过我说的话么?”声音中微露恼意。
俞清道:“你年纪还小,自恃学会了一套厉害刀法,便不将天下英雄放在眼里。”毕方道:“我这几月来见了许多中原成名的人物,要我说个个都是浪得虚名。当真单打独斗,没一个能胜过我的饮血刀去。”俞清道:“中原武林真正了不起的人物,只怕你还没见过一个。远的不说,单是我二叔‘一剑擎天’薛利平,武功便远胜于你。”他提到薛利平名号,自然便想起数日间接连殒命的冯士英三人,不禁心中一酸。
毕方偏头思忖,道:“薛利平?就是那甚么汾州四雄的师父罢?这人号称江北剑法第一,我一直颇想会会他,不过瞧他教出来的弟子这般脓包,料来也决高明不到哪里去。”
俞清冷冷地道:“你不见我薛师叔,那是你的造化,否则你哪里还有性命在?
毕方笑道:“那也未必。”见俞清神色阴沉,便不往下说,向那堆书册里拣了部《羽衣刀》,坐到了几步外一块大石上,低头翻书。
俞清也不再言语,向手中书册看去,只看了第一页上四幅图,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心道:“这是甚么意思?”原来那四幅图的姿势毫无贯通之处,如何从图甲变换成图乙乃至图丁,大有可商榷之处。心中默默沉思:“这里由弓步而换直立,左手剑究竟是从上方还是从下方穿过?倘若上方,岂不是腰胁露出了老大破绽?如果是自下方穿过,那下一图上,剑扬头顶,却又是如果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