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我就像小晏的孩子一样,半睡半醒之间,犹记喊过妈妈。我窝在小晏的胸前好像幼儿园的小孩儿扎在妈妈怀里一般安稳睡去,没有忧虑,没有烦躁,这样高质量的睡眠在我们住在一起的那个冬天里持续不久,但尽管不久,却因为前所未有令我永生难忘。
高业究竟是怎么知道小晏住院的事情我还没有弄清楚,高业已经站在小屋的门口按门铃了。
那天的事情是这样的,之前的随堂测验和月底测验我常常不及格,小晏就给我补课,那段时间,我们每天回到小屋有两件事,第一吃饭,第二看书作图。我们如果不上晚自习的话是四点十分放学,大约不用五点就可以从菜市场拎着新鲜的蔬菜回到小屋,小晏会把平时在家下厨的手艺统统拿出来,煎炸蒸煮,每天变着花样儿地做吃的,保证六点之前我已经揉着鼓囊囊的肚皮打完嗝了。然后一起学习,直到十一点左右,小晏会需要我压住她的双脚龇牙咧嘴地做好二十个仰卧起坐,目的不是减肥,目的是上体育课的时候可以顺利达标,以振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口号。接着就洗澡,接着就睡觉。
我把白天从学校带回来的笔记本电脑放到靠床的书桌上,桌面上有cd机,小音响,玻璃灯罩的单炮台灯,书和笔记本,包括铅笔,橡皮,水杯,烟缸,还有长长的一排cd唱片和大黑山柳仲给我跟小晏拍的那张照片的相框。小晏不让我抽烟,她说女孩子抽烟不雅观,抽烟等于慢x_i,ng吸毒,影响身体健康,现在我已经很少抽了,偶尔晚上作图的时候会抽一根半根找找灵感,这种偶尔的次数也是少之又少的。我把烟缸推到桌面的旮旯,这是一张普通的木头书桌,桌上有木头清晰的节痕纹路,很厚实,很有年头的样子。我把电视机打开,电视里无印良品煽情地唱着“身边”,那个v挺逗的,那个歌儿唱的那种男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出生过,跟菲律宾佣人一样体贴入微,一辈子只对一个女人体贴入微,有吗?我怀疑。我听见小晏把什么东西欻拉一声倒进了油锅里,厨房热气腾腾的葱花香气一阵阵地飘进卧室,扑鼻而来,小晏唱着电视机播放的“身边”炒得带劲儿,小铲儿翻着锅哗啦哗啦响。其实说她是在唱歌倒不如说她是在哼哼,她好像不会唱什么歌,唱歌跑调,有时候唱这首歌都跑哪首歌上去了,那叫一个牛唇不对马嘴,不折不扣!
厨房的热锅吱啦吱啦地响,估计小晏听不清电视机,要不她怎么不唱了呢?我把房东遗弃的收音机拿厨房里,调出一个放歌的兆频,好像是大连交通台,说着司机朋友们什么什么的,肯定是交通台了。我把收音机细长的天线拉出来,把它搭在厨房窗台的豆瓣儿酱桶上,这样收听能更清楚一些,这招儿是小晏教我的。
电台的主持人说一会儿话放一会儿歌,再c-h-a俩广告,广告绝对娓娓动听,不过绝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什么医院的主治大夫妙手回春,什么门诊的秘方药到病除,说得都没有治不好的病了,那么医术高超怎么还有人死呢?哪天也没少死人啊!我叨咕着这个很现实的想法看着小晏关了打火盘盛出一盘辣鱼粉皮,她一手端着辣鱼粉皮一手端着角瓜炒r_ou_朝着卧室走,边走边笑。我端着两碗米饭跟在后面,我说,本来就是嘛,听广告都没有死人了,什么病都能治得好,都长生不老,殡仪馆该关门了。小晏笑着看钟,她说,吃饭吧!去拿筷子,今儿晚抓点紧,你看你今天早上都叫不醒,今天晚上早点睡觉,十点睡觉。小晏说这些的时候我站起来往厨房走,去拿筷子,门铃响,我还以为是柳仲了,柳仲经常跑上来蹭饭吃,我打开门想骂她饭桶来着,结果门外站着高业,一身黑衣,他的身体仿佛凝结在黑色里一样,没有曲线轮廓。我就纳闷儿,这楼道的感应灯它怎么就没感应了呢?
我当时一愣,是高业先说话的,他说,季晏在吗?他声音很低,不过很有磁x_i,ng,小晏大概是听见了,她从卧室里走过来,头发披散,穿着夏天露脚丫的那种拖鞋,做饭时候捋着的衣袖还没放下来,很不庄重。
高业看见小晏扼起双手,微微笑了笑,他说,你还好吗?出院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不给过你电话号儿吗?我去你们学校找过你,你们门卫不让进,你还好吧?我发现高业说话时候嘴张得很小,他扼着手腕说话的样子显得很有教养,很绅士,他的眼睛炯炯有神,透着智慧,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看见他的眼睛就会联想到“y-in谋”这个词儿,其实“智慧”跟“y-in谋”意义完全不同,可我却无法分辨高业眼里的深邃到底偏重于哪个更多一些。
小晏看见高业估计也吃惊了,她跟我一样肯定也在想高业是怎么知道小屋地址的,小屋地址只有柳仲和文文知道,即使柳仲和文文会对身边的同学无意说起,也不会跟高业说呀!他怎么会来呢?小晏想不明白,她干脆直截了当问他。
高业始终扼着手腕,他戴着黑色牛皮手套,低头看了看防盗门的门槛并没有回答小晏,反倒厚着脸皮说,我们可以进屋聊吗?高业不请自进,不等小晏拒绝与否他已经走了进来。我当时坐在卧室地板上吃饭,不过眼睛一直都望着门的方向,留听着他们的对话,高业扫了厨房两眼,然后朝卧室方向从容不迫地走过来,小晏开始愣在门口,不动弹,不吭声,可能高业重如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