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东京北东城门外,直通陈桥驿的官道十分平整,道上来往行旅众多,不过都有意识地避开占据道中的那两拨贵人。
背后以巍峨壮丽的开封城为景,新进宫的贤妃折氏亲自为祖父折从阮送行,依依不舍。
“我都说过了,不需送行,你才入宫不久,不可太过惹人注目......”折从阮扫着已带有妇韵的孙女,摇头道,语气中却有老坏宽慰之感。
虽然是花季少女的年纪,但显然,刘承祐也没有放过,该办也就给办了。折小娘子梳起了妇髻,面上仅施淡妆,娇颜之间犹带英气,一身紧致的绸服,勾勒出恰到好处的体型。总之,少女已成往事。
面对折从阮的感慨,折娘子微笑着应道:“我来送祖父,是经过官家应允的。”
提到刘承祐的时候,折娘子面容间不经意地露出了一抹绯红。折从阮自然注意到了,心中稍稍一松,看起来,天子对自家孙女,还算宠爱。
不过这也是可以想见的,自家孙女,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德有才德,在这道中,可影响行路之人!”
折小娘四下看了看,望着道左所植,榆柳成荫,长条柳枝在微暖的夏风吹拂下摆动不已。眸子一亮,快步上前,探手便轻松地折断一小段柳枝叶。
“今日,我便效古人,折柳送别祖父!”
折从阮捋须,心中颇为感动,踩镫上马,在一众部曲的护卫下,扬鞭北去。
驻望良久,直到祖父的背影被远处的楼舍挡住。
“娘子!该回宫了!”身边一名侍者,轻声提心道。
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这小娘神情不似离别之际的那般轻松洒脱了,祖父一去,这偌大的东京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眉宇间,凝着完全超过她年岁的成熟,不管怎么讲,她才刚满十七岁不久。
“回吧!”袖一摆,折小娘话音短促有力,性情加上贤妃的身份,贵气威严自生。
......
“这是今岁以来,我第二次站在东京的街市上,亲眼亲耳见闻这天子脚下市井闾里的光景。”开封街道愈加热闹了,人来车往,刘承祐站在一处牌坊底下,感受着周遭的喧嚣与嘈杂,感慨着:“也只有亲眼看着此间情景,我这心里方有一丝安稳?”
刘承祐这一行,十余人,仆侍婢女齐全,十余名孔壮之士,牢牢地护成一圈。带队的青年汉子,目光四扫,观察着周边之景,一副高度警惕的样子。
正是赵匡胤,对于这厮,刘承祐除了把他调入殿前司为一指挥外,便没有过多地去干预他的发展。但在前次进行御前班值的遴选中,还是脱颖而出,成为天子近臣,担宿卫之职。
刘承祐这显然没有“微服私访”的自觉,就这架势,站在街头,着实引人注目,当然,没有不开眼的人会主动生事。就赵匡胤那一干人,便足使人望而生畏。
当然,刘承祐的护卫,也不可能仅止于这点人。虽然架势不小,仍旧尽量地做成贵公子出游的样子。
作为天子的新宠,折小娘得幸跟在身边,淡妆素面,罩着一一张轻纱,只露出一双明亮动人的眸子。听刘承祐感叹,唇启,口出清脆之音,疑问道:“东京市井,繁庶若此,郎君心中如何不安?”
瞥了眼身边新妇,刘承祐笑了笑,未深谈。
“尝闻你言府州乡情,边陲市肆又是何样貌?”反问。
“嗯......”折小娘精致的眉宇间,流露出些许怀念之色,道:“与东京之景盛,自无法相比,市甚小,舍肆简陋,然街整肃,商旅虽寡,族群甚众。尝有武夫负气而斗,事后上州衙认罚......”
折小娘所言,最后一句尤其让刘承祐感到惊奇:“府州时处北狄侵袭,民风剽悍尚武乃应有之义,然听你言,民自守其法,在这法制不全、人心丧乱之当世,折公镇边如此,实在不容易啊!”
听刘承祐夸自己祖父,折小娘唇间也不由咧开些许自豪的笑意。她所言,当然是没搀什么水分的,自是其亲身所见所闻。当然,能达到各守其法的效果,更多的还是折从阮巨大威望的作用。
“陛,官人。”刘承祐与折小娘轮细谈之时,赵匡胤走近,面色沉稳地提醒道:“此间鱼龙混杂,往来甚众,为策完全,还请官人移步。”
空气中弥漫着的气味,并不好闻,血腥味,骚臭味,人畜味杂融在一起......
此处是东京最大的一处肉行,于其内贩肉者有七八十家,仅今岁开业的,便有半数。主营的是羊肉,牛肉、鸡鸭次之,不过随着朝廷推动,猪肉已然开始上得台面。天子都爱吃的东西,极力称赞,岂能呼之为贱。
刘承祐此前已经在肉行内逛了一圈,看了看市价,不出意外,很贵。在谷、粮勉强活人,不能饱腹的情况下,但这肉市,看起来行情居然反常得不错,很红火。
“走吧!”面对赵匡胤的劝谏,刘承祐虚心纳之,偏头对折小娘道:“我们,就不让赵护卫为难了!”
“多谢官人!”听到了刘承祐之言,赵匡胤拜道。
“官人接下来打算去何处?”
天气尚早,刘承祐早有考虑,直接道:“肉行看过了,再去鱼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