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蒲阴誓师后,刘承祐的所有工作重心基本都放在了赵延寿这支“北伐军”上,来自三个方向的军报是纷至沓来,从一开始的一日一报,到如今的一日三报,刘承祐将他麾下最精锐的一批斥候派出去,用作驿传之卒。
哪怕早就在心理上有所准备,真正执行起来,才发现,北伐幽州的困难比想象中的要严重得多。现实,总归如计划上的那般简单。
从蒲阴到幽州,三百来里的路程,除了几条水脉之外,并未有崇山峻岭、险阻障碍相当,赵延寿进军这边进军方便,辽军遏制袭击也同样方便。同时,其间至少有两百里被辽军清理过,地广人稀到了极点,在这段路中是得不到多少战争资源补充的。
而辽军显然不是没有一点准备的,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前来拦截,并且不止是存着截击的打算,还欲将赵延寿军歼灭。
在这种情况下,刘承祐自祁、瀛二州派的两翼策应之军,牵制效果拉满,赵延寿也努力地避让急进,仍旧被来自新城、容城的三千余辽军拦在南易水流域,而行路止一半。
“殿下,北边传来的最新消息,赵延寿突破辽军的易水防线了!”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郭荣快步入堂,向正与向训、魏仁浦商议着军情的刘承祐禀报。
“哦?呈上来!”刘承祐一下子来了精神,言罢就亲自起身从郭荣手中接过军报,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这两日,刘承祐也在为前方的战事焦虑着,尤其为赵延寿被堵在南易水感到紧张。前番还在胶着,这猛地传来突破了的消息,刘承祐还挺意外的。赵延寿的突破的方法,也没什么出奇的,声西击东,但很有效果。耶律阮留在南京道的蕃兵整体素质偏低,不多的精锐都放在幽州城,领军的将领也不行,结果被赵延寿耍了一通。
“过了易水,就只能靠赵延寿自己了......”消化了一番消息,放下军报,刘承祐缓缓地坐了下来,仿佛解脱了一般。
堂间的气氛,并没有因为赵延寿军的突破而放松下来。向训低头在一张幽南诸州的地图上仔细观看着,上边只是简单地标注着一些城池、河流、路线,紧绷着脸研究战况,闻刘承祐之言,抬起头,沉声说:“过了易水,赵延寿已无退路,竟成孤军,他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
不用向训提醒,刘承祐自己都能想到,类似的情况,此前也推演过。
向训大概地比了一下,说道:“辽军的反应,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快多了。赵延寿突破防线,必招致辽军更加疯狂的拦截,离仍有近两百里的路程,到了幽州,还要在短时间内攻破坚城......”
语气沉重地将严峻的形势讲来,向训自己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仿佛感受到了那种艰难。
“还是幽州!”刘承祐按着地图,目光死死地盯在蓟城位置上:“再往北,燕兵还乡,就不是孤军,他们是在自己的土地家园里作战,这是他们最大的优势所在!”
“但愿,赵延寿能够如其所言那般,挺进幽州,拿下幽州!”
闻言,向训却不甚乐观,甚至有些怀疑:“如此险局,他能做到吗?”
“我们还是小瞧了拿下幽州的难度啊!”郭荣那张严肃的脸上也浮现出忧虑。
见状,刘承祐抬手朝魏仁浦示意了下:“给他们说说!”
会意,魏仁浦起身,对二人说:“二位将军,在赵延寿出发之后,契丹汉臣张砺,曾遣心腹密信南来,告以幽燕虚实。此时的幽州城中,仅有契丹骑兵四千余众,且汉民民怨颇深......”
再度收到张砺来信的时候,刘承祐总算相信了,他是真的欲反正。
此言落,向训与郭荣两眼同时亮了。旋即一凝,向训说:“即便如此,想要拿下坚城,也不容易吧!”
魏仁浦则继续道:“殿下之本意,能夺下幽州,自然更好。倘若不行,赵延寿则转攻涿、易,结汉民,据范阳而守!至不济,成为我们钉在幽燕的一块楔子,时时威胁蓟城,为将来做准备。具体如何,只能看赵延寿,视情况抉择了!”
听魏仁浦这么一说,再转念一想,好像就没那么大的难度了。
一定程度上,刘承祐甚至更希望,赵延寿选择第二条路。
“不管赵延寿那边情况如何,在南线,我军继续出击,给他牵制辽军,缓解他进兵压力!”没有把小心思表露出来,刘承祐郑重地说:“定州、莫州那边战况如何?”
提及此事,郭荣立刻禀道:“定州这边,罗彦瓌与李筠合军,已逼近安喜;瀛州那边,慕容延钊也率军拿下高阳,配合何福进攻任丘;韩通率两营马军,在保遂一代活动,策应两翼。虽斩获不小,但各部伤亡已有上千士卒。”
听完,刘承祐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吞并了晋卒的龙栖军,大军过万,兵强马壮,再加被分化驻守剩余燕兵与招收的成德勇士,可用之卒,两万余。
但眼下,除了随张彦威去截萧翰的第一、二军(已在回师途中),剩下的为了配合赵延寿,几乎全部动了起来。
明显是忌惮刘承祐军的缘故,耶律阮留下驻守南京道的军队不算多,但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两万多人。原本,刘承祐是只欲赵延寿这一军行动的,说什么紧以那部燕兵赌他一把,然而现实是,连他的龙栖军都得出全力......
赌博真不是件好事,上瘾,一旦下了本,就被套牢了,甚至于为了看到汇报,还不得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