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鹄之向,不会被任何事物所桎梏。那人年少轻狂,少不了多些磨难。忧思之心,怕是还不及向来闭口不言的伏念。
后来儒家被破,自己带着伤重不醒的那人逃难,也只觉天下之大,而于他,便只这么一个亲人了。
可今日忽然听得竹篁之所有人寻来,却是无法控制的一慌,未来得及谢过李婶,未安顿好学生,便这般匆匆忙忙赶了回来。现一想,自觉颇有几分失礼。颜路也不免自嘲地摇了摇头。
那方张良瞧见颜路动作,轻笑出了声。
“师兄今日回来的日子比往常稍早呀。”
颜路不答,进了屋,才发觉那人手中握着一方玉珏。
不算上乘的料子,雕工倒是精巧,看得出带的时间久了,通体都是圆润的样子。
却是那人弱冠时,自己送他的礼物。
“你居然还留着这个。”
“师兄所赠之物,良岂敢遗弃。”
逃出时混乱仓促,那人又昏迷着,也不知是将这物收拾在了哪。
颜路也不再多问,想起李婶所说之事,便将话岔开去,“今日似乎有客来访?”
张良点头,算是回答。
“不过现下已经离开,师兄不必忧心。”
“是子房的旧友?”
“也不算,不过曾经同行过一段日子。如今已经不会再见了。”
这话便也无法继续下去了。
颜路知晓这是张良不愿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换了平日,他便也不再追问。可今日不知为何,颜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话题便被多问了几分。
张良莞尔,道难得见到师兄这般刨根究底。
“不过都无所谓了。”张良眸间闪过一丝遗憾。
颜路这才发觉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
从他进屋起,张良就一直保持着那般姿势,一动不动。
心中蓦然腾起一丝心悸,颜路快步走向张良。
那人却是笑了起来,不似早前的恣意,也不同于近日的淡然,带着些许的感伤,些许的遗憾,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师兄。”
那人唤了声,然后血色从嘴角溢出。
颜路慌不择路跑到窗前,抱住那人。几乎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颜路身上,怀中的青年却自顾地摩挲着玉珏。
颜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想去问,却发现自己张了口,无法发出声响,只握了自己掌心几道血痕。
张良的声音便断断续续响起在耳畔。
“良知师兄懂我,容我,依我,信我,却也知师兄心中从未有我。良是师弟,仅此而已。”
“良也从未有像如今这般庆幸,师兄坐忘无我的心性。本以为今日师兄散学,良定然是无法瞧见的,不想还有这际遇,便也不枉此生了。”
“师兄呀……”
声音渐次低了下去,最后呢喃低语,即便是附在耳边也无法分清。
师兄……
这呼唤,从懵懂无知的垂髫稚子,叫到了意气风发的舞象之年,终于也消失在了这未及而立的初春之中。
青年眼中最后的一丝光芒,消散在了无边的苍茫之中。
而那些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便再也没有出口的机会了。
颜路茫然地抱住那人,直到外出的弟子归来,才颤抖地叫了那人一声,却是再无声响。
张良躺在颜路怀中,仿佛只是睡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