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接过萧朔递过来的重剑,将抢来的太师府大印随手扔在桌上,单手解了披风。
“少将军不用太过担忧。”
景谏合严房门,将新收的礼单搁在桌上:“如今朔方军中,主帅还是岳将军。”
金人来犯,朔方军出城迎敌,整个太守府却都在忙着送礼。
战鼓金戈声遥遥传过来,夹在恭敬逢迎的热络人声里,杀气搅着洋洋喜气,几乎已远得听不清。
云琅喝了口参汤,闻言哑然:“我不担忧。”
“这样大大小小的仗,朔方军这些年驻守下来,打过的已不下百场。”
景谏道:“铁浮屠虽然凶悍,有岳将军在,不会让他们占去便宜。”
云琅问:“岳将军还是秦凤路安抚使?”
“是。”景谏道,“这些年朝中对他没有升迁降贬,我们去枢密院查过……他曾派人送过几次礼,走动过门路。”
云琅点了点头,将手拭净,拿过块点心咬了一口:“军器库使是谁?”
“章洛。”景谏道,“当初做过团练使,左护军――”
云琅:“转运使?”
景谏稍一愣,停住话头:“柴林。”
“提点刑狱司有人了……”
云琅稍一沉吟:“常平使是谁?”
景谏:“倪承。”
云琅点了点头,将那块点心慢慢吃了。擦干净手,扯着萧小王爷将人拉过来,在萧朔袖子里翻出一小摞纸,又摸出杆竹管笔。
景谏原本已准备了一箱子的详尽资料,此时不过报了几个名字,便一句话也没再能派得上用场。
景谏立在原地,看云琅竟已低了头写写画画,怔了半晌,终归忍不住道:“少将军,这些人您都还记得?”
“这有什么可惊讶的。”
云琅道:“去惊讶小王爷,十年内的要紧官员升迁任免、历代状元,他都记得。”
“殿下自然非凡。”
景谏苦笑:“只是这些人当初都是最的寻常护军、偏将,末将以为……”
“以为什么?”云琅没工夫闲聊,头也不抬,“快来帮我磨墨。”
景谏站了一刻,被云琅扫了一眼,终归不再多说,快步过去拿了砚台墨锭。
方才云琅与萧朔假扮京中来人,在太守府唬得庞辖团团转。景谏也得以抽出空,借这一方太守官印入府衙,将如今云州府并北疆边境的军政盘问过了一遍。
这些糊涂官做得逍遥,整日里挖空心思捞钱敛财,京中盘根错节了如指掌,谁家新纳了房姨太太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偏偏说起本地的政务,一问三不知,竟连四司人名都对不上。
景谏埋头磨墨,看着云琅铺开纸笺。
几乎不用细加思索,云琅边同萧朔低声说着北疆情形,手下不停,纸面上已多了一连串连他也叫不全的名字。
安抚使掌帅司主军事民政,转运使掌漕司主钱粮,提点刑狱公事掌宪司。常平使掌常平仓,这秦凤路的常平使,还兼管着战事储备的粮仓。
这些都是做事的职官,看似肥缺,其实下属任事繁杂之极。钱粮笔笔过账,提朝廷转运贷放而已,几乎没有半点油水可刮敛。
……
可若要将一州一地的命脉攥牢,要靠的却恰恰是这些不起眼的地方职官。
当年端王夺嫡,在京中的实力不及六皇子,留在北疆的遗泽却至今仍格外坚实。
秦凤路下属的州郡城池叫朔方一系守得密不透风,大理寺与枢密院穷追猛打了这些年,无论撕开多少个口子,哪怕刀剑相逼,都会被前赴后继送死的人重新补上。
这些年来,也正是这张密不透风的网,才能在朝中政令已软弱昏聩到这个地步时,仍将北疆锻成铁板一块,牢牢挡着北方的凶悍铁骑。
“下属职官,既然少将军有数……末将也不再多说。”
景谏压压心绪,替云琅研好墨汁,对萧朔道:“岳将军此人,殿下多留神些。”
萧朔在云琅笔下找出这个名字:“归德将军,岳渠。”
“是。”
景谏点了点头:“此人有些难对付……殿下若要见他,务必挑少将军在时,免得生事。”
他这话无疑显然话里有话,萧朔闻言抬了视线,将云少将军喝到一半的参汤搁下,静等着下文。
景谏迟疑良久,终于道:“岳将军……不是先王的人。”
归德将军,秦凤路兵马钤辖岳渠。
本朝祖制重文抑武,禁军被宫中牢牢把持,所余的无非些乡州募军。世家大族大都不愿涉及,武将出身低微的多。
岳渠出身贫贱,少年以武募兵入籍,编入朔方军,又凭骑射在三军教武中夺魁,做了伍长
岳渠武艺精湛、勇冠三军,又奋力杀敌身先士卒。累年下来屡屡破格提拔,凭战功接连补了武经、武德大夫,一路做到了云州观察使。
“当初若无意外,按照章程,本该给岳将军补朔方军节度使,任朔方军主将。”
景谏低声道:“可……那时候,偏偏辽人忽然大举来犯。”
“朔方军久战已疲,沿革的又是太宗时期的陈旧军制,陡然遇上伺机已久的契丹人,接连吃了几次败仗,军心已隐隐涣散。”
景谏道:“边疆动荡,军心民心都有不稳,急需一个有身份的主将主持中馈。”
萧朔缓声道:“于是便挑中了父王。”
“是。”景谏点了点头,“那之后,便一直是先王领朔方主将,岳渠为副将,直到今日。”
原本已十拿九稳的主将之位,忽然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