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个时刻, 他立在路口等待着对面的绿灯亮起, 忽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陌生的地点, 陌生的人群,陌生的建筑, 连天空与空气都是陌生的, 而他身处其中,就像是正在被一张巨大的黑色大口吞噬。他怀揣着这样的恐惧,随着人流穿过人行道,站在路边茫然回望, 无数的人从他身边经过,他看着看着,就有短暂的头晕目眩。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我要到哪里去?我需要做什么?
很多种疑惑在他的脑海里盘旋,将本就不清明的思绪搅得越来越混乱,而他就这么往前走着,走着,直到在一家露天的咖啡馆看到个空椅子,慢慢坐下,眼前依然是光怪陆离的。
意识告诉他,自己现在的状态很明显不对劲。但他却控制不住这种变异,太阳x,ue鼓鼓作疼,那些重要的神经都在细微抽搐,五感迟钝而麻痹,错乱的画面中不停闪现的是安娜的脸,麦德林时的安娜,她笑得如此冷淡而温柔地与他告别,然后就是爆炸后的一片漆黑——希瑞尔说不出来这种记忆的闪回意味着什么,他心里有敏锐的不安与后怕,可偏偏无法掌控身体。
大脑似乎分成了两半,互相僵持,彼此吞噬。僵化身体维持着表面静寂的是一半,莫名其妙疯狂又残暴得在涌动着撕裂着什么的又是一半。
“先生!先生!”那些黑暗与斑花的画面中传输进一个女孩的人影,抱着托盘歪着头担忧地看着他,“先生您的脸色不太好——有什么能帮助您的吗?”
希瑞尔几乎有些神经质地注视着这个影像……最后他说:“热可可。”
一杯热可可很快就放在他的面前。
他能感觉到饮料散发出的热气,能闻到那股浓郁的甜香,但并不能准确定位到它的位置。破碎的视野像是蒙着雾气,一块光一块影。希瑞尔艰难把握成拳的手摊开,虚抓一下又死死搭在桌子边缘,深深喘了口气才气若游须地求助:“麻烦你。”
“先生您说什么?”
“……麻烦你。”
服务员女孩大概看出有什么不对劲,遥遥欲坠的客人叫她瞬间从对其外表的痴迷中脱出神智,然后意识到他想要什么,几乎是颤抖着用手拿起那杯热可可,试了试温度小心翼翼地把杯沿凑到那对弧线优美又极为浅薄的唇边。几不可见的吞咽动作。直到杯子中减少了三分之一,那双冰蓝色的眼瞳才又缓缓睁开。
极近的距离,所以她能清晰地望见那对瞳仁中的茫然。没有焦距并不能掩盖它们丝毫的魅力,犹如最纯净剔透的宝石凝聚着浅淡的雾气,再完美的形容词都无法描述它带给旁人第一印象的经验,她的手不由自主抖了下,可可从客人唇边溢出些许,女孩如临大敌地拿开杯子,飞快摸自己的围裙口袋,想找出手帕来帮他擦拭干净,抬起头,却见那位客人垂着脑袋,用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唇——这个动作持续了很长时间。
她不安地站在那儿,看着客人仿佛雕塑一样僵坐在那,过了很久那双眼睛才又慢慢睁开。女孩战战巍巍地把手上的帕子递过去,对方似乎怔了怔,伸手接过,把唇与指缝间的可可擦拭干净,才抬起头。
“抱歉,失礼了,”希瑞尔的声音还是既虚弱又轻缓,但大致恢复了正常,“谢谢你。”
女孩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木托盘,脸蛋忽然之间变得很红:“没、没关系……”她红着脸有些担忧地注视着这位客人,“先生,您,您没事了吧……”
希瑞尔坐在那,看了眼手上的帕子,又看了眼那杯热可可,动作与思维还是有些迟钝,好歹是正常起来:“没事了。”问题大了。他转头注视着这个年轻娇小的服务员,“抱歉弄脏了你的手帕……”
“不不不,”女孩连忙摆手,“您不要嫌弃就好了。”她有些羞涩又大胆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您没事就太好了!”不由自主抓紧了托盘的边沿,“您……还需要什么吗?”
希瑞尔停顿了一下,眼角余光瞥到玻璃橱窗里张贴的海报:“芭菲,香草芭菲。”
“好的先生!”
希瑞尔要过了好一会儿才能控制自己腿部的神经。他稍微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腿,又看了眼自己的手。他知道这个时候该马上联络奈登,让他把自己带回去,然后联系最顶尖的医院,给自己再做个细密的j-i,ng确的检查——但他现在毫无此类想法,生命受到威胁的事实并没有叫他产生任何危机感,他就是如此平静而宁和地凝视桌子上一个小小的多r_ou_盆栽,遮阳伞将他的影子也给笼罩起来,阳光并不温暖,但风也不冷。在他的视野中,时间具现化如流水一样从身侧淌过,就是刹那之间的事,骤然明白拉曼尼夫人曾告诫过他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瞬间他忍不住热泪盈眶,呆呆坐着,缓慢的思绪运转着很多记忆,但一切又是那么苍白而空泛,什么都褪去色彩,什么都没有波澜。
一大杯五彩缤纷的芭菲放在他面前,然后那个女孩在他对面也坐下了。
在希瑞尔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女孩脸红得像是能烧起来,声音轻细又有些犹豫地说,“我觉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