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帛泠换过瓷碗,这次是甜羹,桂花酒酿。
“太后请陛下不必为难他们。”
“锦衣侯是朕的侄儿,阮宝玉命虽极烂,但也算屡立奇功的大臣,朕怎么可能为难?。你去回太后,说朕心里明白得很,请她放心。可他们职位必须保留,就当朝廷修养放他们长假,帛锦与那……阮宝玉何时想返朝,自然官复原职。”帛泠搅动瓷匙,声音高高在上,暖如春风,却听得让人悚然。
帛泠品羹,一勺入口,果然甘甜清香。
夏天一过,皇帝会很忙,祭天祭地祭祖宗,太常寺每年这时候都会天天伏地,告户部——不给钱。
今年,铁公j-i的户部尚书,也不含糊,成日里在帛泠面前苦着脸,只差没当场把算珠拿出来,拨得当当响了。归纳到最后就是一句,国库没多少钱送太常寺大办。
“尚书可以亲自呈谏,劝朕取消祭奠。”帛泠调解到最后,没了耐心,放出杀手锏。
这下,尚书惶恐不安了,愿意和太常寺商议解决。他们没问题了,帛泠倒被烦出了病,虽说小恙,毕竟伤神。
所以,没料到帛锦他……
帛泠心思辗转,嘴里突然嚼出酒酿里异物,舌尖去舔,小而坚硬,应该是碎掉的瓷渣。他没有勃然大怒,吐出异物,仍是面不改色,狠狠地嚼动着。
瓷渣坚硬,根本咬不碎,却在他狠命地咀嚼下,渣尖飞快划破牙床。
嘴里尝到一丝腥甜味道。
那血腥渐渐取代了桂花的香甜,满口的血,终于缓慢地嘴角滑出。
身旁的侍卫太监见状吓坏了,个个不明状况,有的大声疾呼着要寻太医,有的跪地低头:“圣上,请保重龙体。”
帛泠这才将瓷渣吐在手上,血顺着指缝,一滴滴落下,融蚀入地,浸染上了桂花,点点红斑。
“定是御厨办事不小心,碎了瓷碗没收拾干净,请皇上饶命!”戚戚央求声。
帛泠露出猫捉耗子,看着自己戏弄猎物濒临死亡时的微笑:“罢了。”
有素燃在,他怕什么?
帛锦的事……过些日子再说,也成。他当真说走就走得了么?
当然说走就走。
当时,花痴阮宝玉为这句话,立即感动得不行,色令智昏。
他赶回侯府,就卷起铺盖,算是收拾完了自己的行李,扛上阮侬,捎上蓝庭,目不斜视地往门外冲。
帛锦一把拉住他。
“走啊,侯爷。”阮花痴,宝光璀璨地笑着,目光还是有点呆。
“你不向李延道别?”帛锦很婉转地,很婉转地提醒他。
“哦,我已经把官印留下了啊!”
“……”
“侯爷,我这人就是重感情!我怕再多想想李延,会控制不住带上了他的。我们还是快走吧,否则要带上好多人呢……”阮宝玉眉垂圆眸地回着话,心里明白:就是不能带上那根能点天灯的大蜡烛。
帛锦莞尔,当真被宝公子攥着衣袖,走出京城。
四人真正地徒步,走出了京城!
出城好几里,宝公子才累得不行,停下喘粗气;才很有智慧地想起,这人间尚有雇车做脚力这回事;随后他更有智慧,劫拦别人的车,动之以情要人家让位。
最后,在帛锦的银票劝导下,车上的一行人终于不再嗤鄙宝公子,乖乖地让出了牛车。
私奔初步,可谓顺利。
尔后这一路,天空清明,凉风飒爽。
阮宝玉也不欣赏秋景,整日里色迷迷瞪着帛锦瞅。
车外面野菊灼灼,人与黄花各自香。
“我有灵感了,侯爷就保持这位置不动哦。”阮宝玉吐口水当墨,开始动笔,“侯爷,你真好看。”
“……”
“侯爷,我能不能不吃猪肝啊。猪长得一般也就算了,肝也长得太难看了……”最令宝公子不爽的是,要吃猪肝。每顿都有,烧法不同。可他本来就不爱吃!
“那你别喂血。”帛锦很干脆。
“侯爷坐身边,连猪肝都变得挺好看了。”阮宝玉委屈地举筷。
每逢这时,阮侬都会将头枕在蓝庭肩上,撒娇:“娘啊,你当年怎么把我丢给这样的人做爹呢?”
“那是因为……”蓝庭举手抚额,好似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
眉月东升,一天又如斯而过。
是晨正午,缓行的牛车过山道,突然停了下。
阮侬最先从掀帘,探出头。他刚想问车夫怎么停了,就见车前有支张狂马队,雁翅排开。
最前几骑,举着短弩,支支尖锐的箭头,对着牛车青布帘门。
枯叶纷落,气氛凝固,无声地向四周渲染开。整个山道间,只听得高空鹰隼盘旋长啸的声音。
“你们是……追兵吗?”阮侬小心翼翼地问。
听到追兵一说,帛锦抬眉,出了牛车,“他们不是官兵。”
身披铠甲,却非官兵。那是——
阮侬眨眨,兴奋欢叫:“师傅,他们是山贼,对不?哈哈,进山好多天,终于让我遇上山贼喽!”
这阵欢声一出,极其洪亮,回音隆隆。
可能没料到,阮侬有这一吼,对面的马队中,有一马倏然惊动,而马背上开弩的也跟着,不慎人向后仰,手微微一抖,弩床上锐箭对天s,he出。
箭声破空那瞬,高空的鹰隼忽然俯冲下来,逼近弩箭那刻,巨翅速敛,低头迅猛地叼住s,he出弩杆,随即黑翅扇动着,稳稳落在帛锦肩头,歪头,俯瞰侧望。
“恭迎殿下,恭迎殿下,恭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