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细框眼镜,上挑的凤眼隔着镜片仍透露出几分意气风发的桀骜不驯。看见我的一瞬间,不知道是否是我眼花的错觉,我看见他眉毛微微上挑,唇角露出一丝微笑。
我竟然觉得呼吸一窒,那一瞬间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幸好反应还算迅捷,未让他们看出我的失态。
早就听说表妹交了一个男朋友,韩若这个名字,早已在耳边生茧。
他跟成成一样叫我哥,带着某些亲近的意味,细长的眼睛里带着点点笑意,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对他来说这样的态度并不会轻易示人。
和他交换了电话号码,很期待再见到他,韩若。
2003年 7月4日
和小表妹约好,今天来拿放在我这里的体检报告。
临床,上手术台,还要兼顾学术研究。几年前一篇文章投到国际杂志,几年来审核几轮,近日获知有望发表。这几天忙着修改论文,又要on call,走廊中医生,护士,病患,家属无一不步履匆匆,我倚着墙坐在凳子上,眼皮都睁不开。
已经睡到意识浑沌,骤然听见身边有人声,睁开双眼,一个带着清冽香气的坚实身体近在眼前。我一时之间不知身在何处,只听见一个因为刻意压低而带上些许温柔的嗓音:“哥,你太累了,在我身上靠一会儿吧。”
也许是此时身体太过疲累,也许是韩若的声音太过温柔,我就真的不客气,在他身上迷糊的睡了一觉。
虽然只有二十分钟,对我来说已经是绝佳的休息。
醒来时意识澄明,眼角余光中看见韩若不动声色揉捏自己的腰部。
触及我的目光,他细长眼睛带着善意的亲近,“我昨天晚上和周公的儿子好一顿比划拳脚功夫,现在还有点腰酸背痛。”
一个矜贵自傲的青年,竟然有这样体贴的用心,大概是怕我不好意思,倒说出这样一个欢快跳脱的理由。
我觉得心中如照春日阳光,忍不住和他一起笑做一团。彼此之间更加亲近,他拍我的肩膀提醒我不可过度劳累的时候,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跳的节奏快了一个八拍。
……
2005年 7月16日
韩若急x_i,ng阑尾炎住院,手术。
国际长途迟成告知我韩若外公去世,家中乱成一片,无人护理,央我照顾一二。
看见病床上脸色蜡黄的他,摘掉眼镜,干干净净一张脸,竟然觉得心痛。
他这样的男人,躺在病床上任人鱼r_ou_,让我觉得是上帝开的玩笑。
恍惚间想起来,一次偶遇,两个人在coa咖啡店一起坐了一个下午,韩若点的是双份的意大利特浓,不加n_ai不加糖,喝的时候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还笑着嘲笑我的美国咖啡太寡淡。
宁静的午后,偷得浮生半日闲。他修长的手指拂过书籍的扉页,清朗的男音在我耳边响起,上帝拯救命运,医生是上帝唯一的手。
第一次觉得庆幸。
庆幸自己是一个医生,庆幸这个时候可以陪在他身边,庆幸他这个样子,只有我一个人看到。
……
2006年 10月3日
韩若结婚了。
一开始就打算好了,看着他如花美眷,儿孙满堂。从来没有奢求过,自己隐秘丑恶的心意可以得到回应。
只是没有想到,事到临头会心痛如许,痛的我恨不得没长这颗心。
做了这么多年的医生,见过了那么多生生死死,悲欢离合,很多家属倾尽家产要求一个奇迹。
可是奇迹之所以是奇迹,只因为它发生的接近于0的可能x_i,ng。
哪怕有一丝奢求,奢求韩若这样的男子会对我,一个大男人动心,都觉得是痴人说梦。
生平第一次醉酒,却希望再也不要醒过来。
……
2007年 9月4日
收拾了家里的几个存折,工资卡,拿回了牵着韩若名字的欠条。
韩若,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想来落笔之时情绪激荡,比划略有不自然的弯曲,力透纸背。
生活竟然逼迫他至此!
晚上迟成在后海的一个酒吧里喝酒,嚷着要我陪。
金童玉女的婚姻并不完美,韩若的母亲寄住他们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从饭菜咸蛋剪刀的位置吵到洗澡的时间衣物的摆放,今天责备她回家太晚和男x_i,ng友人交往过密,明天又责备她频繁出差不顾家庭。
当初的天之骄子,如今是普普通通的上班族,虽然月薪丰厚,但是禁不起一个无能的父亲拖累。
事业有成的上司的特殊关照,lv包包y吊坠,奢侈的礼物轰炸和婆婆的几多责难丈夫的失意冷淡相比,当然是前者更加有诱惑力。
劝她劝到嘴发苦。
我的幸福已经很卑微,就是看着韩若幸福。可是,现在这样的幸福竟然也是这样脆弱。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女人。
可是我没有骂她的资格。
……
2011年 11月9日
迟成,我亲爱的小表妹,鲜活的躯体,如今已成为太平间中的一具皮囊。
一尸两命,腹中还有那个人的骨r_ou_。
然后,是韩若母亲身死的噩耗。
而我心心念念了八年的男子,仍然在病床上沉睡不醒。
天崩地裂,莫过于此!
一个大男人,竟然像失心疯一样哭得声嘶裂解,最终被同事抬进休息室。
……
2012年 1月1日
今天第一次知道,什么事喜极而泣。
韩若醒了。
他以后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