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湖岸线,那边是人山人海,仿佛看不到头,这边却是只有谢介和他的侍卫。谢介拿过他的灯,这次依旧是倔强的打死不肯让人扶,就像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蹒跚着走到了湖边,轻轻的放下了他今年想要和他爹说的话。
话之多,一盏灯根本放不下。
所以,谢介准备了好多盏,挨个放。细心的四生子三个都在湖面上乘着小舟,在不同方位,一点点帮助那些本应该静止不动的荷花灯排着队流向远方。
十里南湖,灯火煌煌。
一色湖光万顷秋,忽有北风起,吹散了不知何时聚浓的阳阳白雾。恰谢介抬头,从如镜的湖面直直看去,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一抹与众不同的山水墨。
浮岚暖翠,故人朦胧。
他、他爹?
白藏凉月,那人一身青衣,好像于碧城的九折途破雾而来,不似人间造化。他也在湖对面放灯。但那份面如冠玉,风姿卓越,哪怕在人群中弯腰,也必然是卓尔不群的,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不同。小灯晃晃悠悠,还真就隔着湖,飘到了谢介手上。
灯罩雪白,墨色晕染,只写了几个字:“我回来了。”
谢介:“……”
艹你大爷啊!占便宜占到本世子头上了?!
虽然谢介有过那么一瞬间的脑子不清楚,真的以为对面那就是他爹,但他又不是个傻子,很快就反应过来,对面那人只是长得比较像他爹而已。
不对,是长的比较像他想象中的爹而已。
谢鹤死的时候,谢介还是个吃n_ai的孩子,什么都不可能记得,所以他以为的爹,只可能是他根据旁人对谢鹤的描述所拼凑出来的想象。而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就在今时今地,谢介想象中的人竟然真的从他的大脑里走了出来,广袖宽袍,芝兰玉树。没有一处不完美,没有不一处不符合谢介的期待,简直就是我喜欢的样子你都有。
除了对方一上来就占他便宜!
我爹才没有对面那人那么讨人厌呢!
随着莲花灯一起而来的,还有底座上托着的一圈精致小巧的点心,正是谢介小时候最喜欢的滴酥鲍螺,口感适中,造型可爱,方便一口一个,吃到地老天荒。
但……谢介小时候喜欢,不代表他现在也喜欢,他早已经过了那种爱吃过于甜腻的点心的年纪。
当着对方的面——他知道对方一定在看他——谢介挑衅的捏碎了一个滴酥鲍螺,恶狠狠的。
对方、对方却笑了。哪怕隔着半个湖,也能看到对方明显的肩膀抖动,飘飘乎如欲乘风的袖子在空中抖出漂亮的弧度,充分诠释了那份笑意。湛湛长空,乱云飞度,男神还是那个男神,却好像眼中多了点像是在看不懂事小孩玩闹的宠溺。
显得他有多大度似的,其实根本就是在看人笑话!
至少谢介是这么认为的。
长这么大,小爷他还没被谁这么挑衅过呢!简直是反了天了!
“他知道我是谁吗?!”谢介并不觉得没事干搬出他娘、他爹、他小舅这些背景有什么不对或者丢人的,他就是投胎技巧好啊,不服你也去重新投一个好了。
“他肯定知道啊,”钱甲踮起脚尖看了又看,小声在谢世子耳边回道,“但问题是您知道他是谁吗?”
谢介有点憋气:“……谁?”
“房郎,房朝辞。”
谢介在脑海里很仔细的想了一下,才回忆起了房朝辞到底是哪号人物,那个故意模仿他爹的山寨版!
钱甲:“……”都说他们两个不是一种类型了qaq。
“所以呢?我怕他?”谢介撇撇嘴,用尽全部的表情想要表达一个不屑一顾。三年前的状元郎很稀有、很值钱吗?如今顶多也就是被分配到了一个什么中央的小官吧?这种地位的人连给他上门请安的都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