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傅冉没生气,大丫稍放心了些,低声道:“但、但愿吧。”
傅冉也不好说其他,要怪只能怪她的万岁红颜祸水,恰好入了怀春少女的眼。
过了会儿,大丫又道:“小冉,你说俺能去城里工作不?”
傅冉愣了愣:“怎么突然想去城里了?”
大丫咬咬唇,实话实说道:“俺挺羡慕你的,也想和你一样,在城里找个工作,俺不想干农活了。”
差不多大的岁数,妹子白白净净,穿得又体面,她就跟抹了烟囱灰似的,咋也白不起来,成天不是下地挣工分,就是去打猪草,干净衣裳都没法往她身上穿,不到半天,一准得脏得不像样。
以前大丫没觉得有啥,可随着年龄越大,她开始知丑了,尤其是碰到颜冬青的时候,她只觉手脚没处搁,就怕他瞧不起她。
大丫这种敏感而羞怯的心,傅冉很难体会到,照实道:“你想去城里工作,只怕难,没有城里户口,工厂不招。”
闻言,大丫不解道:“咋还区别对待呐。”
傅冉摇摇头:“招工纸上明明白白写了,要城里户口,还得满十六岁。”
傅冉多少也能猜到点,城里还有不少姑娘小伙儿等着就业,要是再让庄稼人进城,无疑是在给商品粮户增加就业压力。
大丫头次感到窝火:“要没俺们乡下人给城里供粮,他们咋活?都说工农兵一家亲,凭啥不让俺们进城做工呐......”
傅冉示意她小点声,低声道:“少说两句,被人听见了不好,这样.等回城里,我先帮你打听打听,看能不能给你寻份工。”
说是这样说,傅冉心里也没底,要真那么容易,谁还愿意搁农村种庄稼啊,早就全挤去城里了。
头些年农村还能凭考大学出几个寒门贵子,自打大革.命席卷全国,教育瘫痪,大学也不办了,念了中专还得回农村支援建设,庄稼人除了面朝黄土背朝天,彻底没了出路。
再回城,傅冉跟颜立本和廖娟提了下,问他们有没有头绪。
颜立本直摆手:“不好弄,今年厂里又减缩工种,大丫要是城里户口,我还能去给她走动走动,光是户口这点,就给卡死了。”
廖娟迟疑:“临时工也不成呐?”
颜立本想了想,拍拍大腿道:“你娘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二厂王有田家那口子,原先是洒扫卫生的,临时工,听说生娃伤了身子,没法再干重活,正打算辞工在家带娃。”
“小冉,这事你先别跟人说,我留意着,回头要是能行得通,就把大丫弄城里来。”
傅冉哎一声,不忘嘴甜:“谢谢爹。”
颜立本呵呵笑,又问:“你那工作咋样了?贴通知了不?”
时下招工不挨个通知,只贴出布告让自己去看。
傅冉笑:“没呢,说还要等几天。”
过了十五,傅冉才去杜氏裁缝铺看,托杜师傅的福,把来填报名表的都劝了回去,上头给两个名额,就她和高雪梅报了名,毫无悬念的,两个人也一块被录取了。
得了这个好消息,傅冉立马去邮局给颜冬青拍电报。
两分钱一个字,加急。
两天后,颜冬青接到电报,虽然只有寥寥几个字,也让颜冬青看了一遍又一遍。
“哟,小媳妇来信啦。”张志祥笑打趣,知道颜冬青已经娶了媳妇儿。
颜冬青收了格子纸,没忍住,抬抬下巴道:“我媳妇厉害,找着工作了。”
张志祥听得直乐呵,夸道:“你也不赖!”
铁路工程师可不好当,有了这份本事,啥时候都不怕丢工作,多少人巴望着能跟张志祥后头当学徒工,报名的人多,工厂安排操作考试,择优录取。
颜冬青还挺能耐,瞧着细皮嫩肉的小伙儿,干起活来可不翘手捏脚,愣是把跟他一块考试的给比了下去,顺理成章的跟了张志祥。
眼下张志祥带他去施工地上巡查,黄土高坡上风沙大,颜冬青打了个喷嚏,揉揉鼻,接着又连打了两个。
张志祥顺口道:“一骂二想三念咕,这是小媳妇念叨你了吧。”
跟南州城比,陕中回春要迟些,还是风寒料峭,颜冬青紧了紧身上的军大衣,抬眼看看空旷的铁路施工地,低笑:“我看是伤风。”
还真是伤风了.
往后几天,颜冬青一直咳嗽,嘴唇也干得起皮,伤风又水土不服,可把万岁折腾坏了。
张志祥媳妇帮着从药店拿了药,煎成药茶端给颜冬青,嘴里道:“媳妇不在跟前,就这点不好,没人知冷热,怪难受吧?快,把药喝了,再裹上被捂身汗。”
“麻烦嫂子了。”颜冬青扯扯嘴角,喝了药,躺在床板上,胳膊反枕,竟生出几分无力感。
他想要小皇后抱抱他,亲亲他,再给他暖被窝。
可惜通讯闭塞,小皇后还不知道,正忙她的工作。
过完十五之后,南州城就一天天回暖了,大棉袄大棉裤再穿不住,每逢换季的时候,裁缝铺都会忙上一阵。
先前杜师傅带的几个学徒工,吃的是公家饭,领的是公家工资,来上班全是磨洋工,杜师傅还说不得,稍微说重些,带的徒弟就得呛他搞阶级。
“合作经营,共同劳动,无师徒之分,贵贱不论!”
傅冉来这几天了,最常听到的就是这些话。
不怪杜师傅难做,唉声叹气说不想干,既得不到尊重,干得又不是自己的,脾气好再受点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