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俞明隽回道:“考察湖南农民运动。”
许旷满脑子问号:“那是我们的主席啊!她们这次是扶贫?乡村建设?”
俞明隽笑了笑:“思微说上次和你聊得很开心聊了很多啊,她怎么说的?”
许旷想了想:“让青年深入乡村,用实干和创新帮助农村脱贫致富和发展。她刚回上海就又去湖南了,是有什么事吗?”
俞明隽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安思微随后传给她的一张骑牛照,微笑着说道:“她现在定点的地方盛产茶叶,她这回带回来到处推销的就是新产的一批春茶。但是村里现在缺灌溉水渠,牵头的人家里又临时有事,她被急召回去了。”
许旷点点头:“不容易,小安说他们一群人大部分都是近90后的年纪,哈佛耶鲁斯坦福北大清华这些学校毕业,毕业后就在中国的乡村奔走了。”
“ideali(理想主义者),向他们致敬。”俞明隽放下手机,继续翻眼前的册子,边说道,“青年人是最可爱的,充满理想抱负,充满改变这个世界的壮志雄心。”他语气平淡,似乎不以为然。许旷问道:“那你的后话是什么?”
俞明隽停下动作,扭头看了他一眼:“我看上去像有未尽之言吗?”
许旷点点头:“你是不是想说,这些可敬可爱的青年人,总有一天会知道自己根本没办法改变这个世界。”
俞明隽笑笑:“不是这些青年人没办法改变世界,而是世界不会被任何人改变。思微他们的绿野基金,想消除区域中的贫困,想给他们看到的所有人生存的新方式,想让他们看到的所有地方照着他们期许的应然的状态运行,这是不是观念上的殖民?”
许旷一惊:“你这话夸张了吧?消除贫困,使所有人免于饥馑困厄,这是人道主义精神。”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俞明隽淡淡地说道,“美好的设想在执行的层面上能被无数蠢材和坏蛋破坏,更有趣的事实是,在国内有很多人还没有做这些蠢事的能量和资格。就思微所在的绿野,创始人有三个,全部朝中有人,这才顺利挂靠政府拿到赞助资金一路通行。你觉得这告诉我们一个什么道理,原来有很多人正在借助不公平的资源去践行他们的公平理想……”他看到许旷的表情,停了下来,听许旷缓缓说道:“你是这么定义小安所从事的事业的?”
俞明隽微微摇头:“思微并不站在那个不公平的起点,但她也未必没有这么想过。她十九岁以前在上海,之后在英国,gap去南非,二十六岁才回到中国,进入她的ideal try,她不懂‘那个中国’。”
“轰轰烈烈地改造和建设,最后改变的是他们自己。”
许旷忍不住了,回敬道:“你这么说话有点傲慢,像一直自诩过来人的那些上海爷叔一样。认真付出的事情,总是有意义的。你高屋建瓴,但是你不能想象,只有一户人家因为他们的帮助脱贫,只要有一个小孩因为他们的帮助能继续上学,那么你所谓的‘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就是有意义的。在不可能全身换血的情况下,止痛是有必要的。立志改变世界,行动却在脚下,每个人每一分每一毫的努力都有可能成为撬动这个地球的力量。只要去做,总是好的。”
仇师傅本来在专心开车,这时候也忍不住微微转了一下头,被许旷看见了连忙制止道:“仇师傅当心,这里坐着大老板呢!”
仇师傅听了笑道:“晓得晓得,我就是听你演讲听得蛮过瘾的。”
许旷被说得微窘,放低了声音:“被帮助过的人就能知道困难的时候有人雪中送炭是什么感受。”
俞明隽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你说的话我当然不会反驳,但是我们两个立意的基础不一样。我是对这些项目的转化率持怀疑态度,你呢在声情并茂地举例子,我当然不会否认得到帮助的人实际受益,但在这些爱心的传递过程中浪费有多少?效率有多高?”
“俞总,你也捐助过很多公益项目,你在捐助的时候在想什么?效率?”
俞明隽看着眼前目光灼灼的人,微微扬起唇角:“难道不该?我的本职不是大善人,而是一个商人。我手下的人做成本预算的时候都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分钱,我又怎么可以随意挥霍呢?”
许旷调整了一下情绪,告诫自己他说的也没错。
眼前这位曲溪一中的名誉校董当年是怎么在他们04届毕业典礼上发言的?具体内容他不记得了,大体意思就是好好学习报效祖国,他日无论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都要心存理想脚踏实地。
那时候24岁的俞明隽站在演讲台上简直浑身在发光,一群毕业生望着台上这个不过比自己大了五六岁的青年才俊暗下决心向君看齐。
现在想想,当时正在排布空手套土地平地热炒学区房计划的俞明隽,在台上慷慨演讲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是“你信你就傻了”?
许旷打量着俞明隽,泄了气,就算这样他的俞叔叔还是那么地,可爱。
但他还是有些不服,作为一个重利轻别离的商人他可以这么说,但是作为安思微的男朋友,总该对恋人的工作心存尊重吧。
许旷感到十分惊奇,他居然在心里为安思微叫屈,这是什么道理?可能是因为他自己曾经是受助人群,他太明白受资助得来的不算丰厚的钱物,对困难的人来说到底是什么样的意义。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