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行时常在外走动,他发现此刻平台上的人精神高度紧张,犹如惊弓之鸟,稍有响动就表现得极为夸张。
有一次,他正在底下的设备层巡视,有一位工程师的螺丝刀突然掉在地上,响声使得周边的几个人立马跳了几步,更有甚者抱头乱窜。
堪比地震余危对人造成的心理影响。
亲身经历过地震的人都会明白,因为地震造成的山体滑坡阻塞了道路,人们只得暂时安置在宽阔的地方,无法向外转移。
在相对封闭的环境生活起居,经历过劫难的人们看着周边的断壁颓垣,会产生强烈的惧怕感,精神绷得像一根快要裂开的橡皮筋,对任何声音都表现得草木皆兵。
而现在这座海上平台更甚,闹鬼死人的传说如同阴云,密盖在每个人心上,茫茫大海举目无亲,比陆地还要封闭,可想而知,每个人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况且这事还没有发生,到底真有灵异事件,还是另有李鬼?朝不保夕,每个人难免会对其他人产生审视,岌岌自危。
李景行凭栏,眼睛微眯,锋利的眼角远眺渐行渐远的油轮。
现在的情况,也许比地震更甚。
不,甚至比鬼村更糟。
“真的不能更糟了。”徐栩指着垂头的阿西,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难看的符箓,你看,像什么鬼?”
李景行刚进寝室门,就看到徐栩拿着符箓在数落阿西。
而阿西站在一边低头背着手,看上去极为羞耻。
徐栩还不解气:“让你来帮忙,尽给我捣乱,这样的符箓贴在门窗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孩子的涂鸦,真是脏我徐栩的脸……”
李景行出言阻止道:“你适可而止。”
徐栩诧异道:“你的要求这么低?!果然民间道法没个规矩,如果我画成这样,早就被师父逐出师门了。”
阿西怯生生地道歉:“对不起,我重新画,就算不睡觉也一定要画好。”
李景行一把扯过符箓,看了半天:“我看行,不用再费神了,就这么用。”
阿西偷去感激的目光,因为这一句鼓励,他的眼眶有些泛红。
“呵,一向冷漠的道士居然可以如此无原则地迁就一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有一腿呢?”徐栩不满的情绪更甚:“知道的人会更意外……”
李景行打断了他:“画符只是一个程序,更重要的是我们能给符咒加持,借助祖师的力量,驱邪纳福,就算没有这些符咒,我们手中凭空画符也未尝不可,效力并不见得会减少。”
徐栩短促地笑了一声:“你是在偏袒他?”
李景行低沉道:“你是在为难他。”
徐栩注视了他片刻,转身从阿西手里夺过黄表纸,冷道:“不要再画了,滚回去睡觉。”
阿西匆忙点头,忙不迭地跑路了。
这个小战场看上去不太妙,唇枪舌战一触即发,他还是回到自己的寝室,安安静静地练习的好。
徐栩见阿西夹着尾巴逃窜得快,气一下就没有了,拿起睡袍转头进了浴室。
很快,里面便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
李景行走到桌前,目光移到一堆黄表纸上,阿西的确天资欠缺,他写的符箓真可谓是鬼画桃符的现代解释,看来,这个男孩子后期想要修道,的确需要苦练。
他拾起毛笔一笔一划地修改,符箓很快成形,虽然不会像他亲自制作的这么刚劲有生气,但好歹也能入眼了。
这样,徐栩就不会觉得丢脸了吧,李景行心想。
徐栩从浴室神清气爽地走出来,似乎洗个热水澡已经让他忘掉了不快,表情轻松了不少。此刻李景行已经搁下了笔,小小地伸了一个懒腰,说道:“你先睡吧,我去洗了。”
徐栩没说话,径直爬上了床,铺盖一罩,就没了响声。
李景行见徐栩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也不自讨没趣,两三步就跨进了浴室。
浴室的水蒸气铺在磨砂玻璃门上。徐栩翻身而起,看到李景行漂亮的轮廓印在门框里,形成起伏有形的剪影。
他收回目光,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爬下床,看李景行刚才写了什么。
所有的符箓重新回炉了一番,工整漂亮地陈列在徐栩眼前。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居然还帮写作业?这个愚蠢的徒弟入门了还得了,不帮洗澡了?”徐栩一怒,从柜子里掏出火机,咔嚓一声脆响,所有的符箓在他手里燃了。
李景行听到声音后马上打开浴室门,看到一片火光从徐栩的手上掉落进垃圾桶,桌上空空。
“你这是在做什么?”李景行不解。
徐栩若无其事的翻身上床,躺下盖被,得意道:“驱邪。”
李景行:“……”怎么我没感受到周围有任何邪气。
李景行发现这两天徐栩的话少了不少,也不爱和他开玩笑了,想必是今天到了第四个七天,作为一个能审时度势的玄学师,也懂得慎重起来,不过,李景行挺难适应徐栩这只“麻雀”突然就不吵了。
“你是不是有些过于紧张?”道士好心问道。
公麻雀正在乖巧地叠被子,听到李景行这么一问,呵呵笑了两声,表示自己的不屑,转头开了大门,邀请道:“走,餐厅吃早饭,吃饱点好继续睡觉。”
“睡觉?”李景行有些意外,这才起来,怎么吃完早餐又睡。
徐栩偏头:“今晚要守夜,白天必须补好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