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心底的那一丝不甘心,究竟何时能散干净。
苏令蛮被奚落了一番也不生气,嘴角翘了翘:“阿蛮什么都还未说,侯爷便将歹话给说尽了。阿蛮知道,侯爷铁石心肠,纵使是新来的小师妹,恐怕也没甚特权,只是既然是交易,那你我便说交易。”
杨廷垂眼看她,打算看这巧舌妇人嘴里能说出些什么花来。
令蛮却神秘地笑笑,不说了,身子猛地凑近,杨廷浑身肌肉一紧,发觉这小娘子鼻尖几乎要贴到胸前的暗银绸花上,热气喷薄,他背腹登时崩紧了。
苏令蛮仰着脸笑:“侯爷紧张了?”
杨廷握了握拳,眯起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若小师妹欲春风一度,本侯倒也乐意奉陪。”
苏令蛮没理他的轻薄,轻笑了一声:
“听闻侯爷身具紫薇斗数,有帝命加身,可曾想过以后?”
她这话简直是晴天霹雳,若换个人来,恐怕当场人头落地。苏令蛮却笃定了杨廷不会出手,毕竟……她如今可是鬼谷子指明要认的小徒弟。
杨廷眉头一拧,冷声否了:“一派胡言。”
苏令蛮挑眉,也不与他争辩:“世上无不透风之墙。鬼谷子尝为太祖披言,言枭雄立国,果然应了;披语墨师姐一身孤寡,甘当国祚,也应了……那么,你威武侯的批命……”
此命一批,便当今圣人当真与他情谊甚笃,矛盾爆发之时,没有一个明君再容得下,何况杨宰辅确实权倾朝野。
杨廷沉声道:“你意欲何为?”
“既然侯爷的十二部曲都能被人渗透,为何不往上头猜一猜?若当真是……上头那位猜忌,有此能量,不足为奇。”
苏令蛮知道自己是仅凭着那一点点的联系瞎猜,不过有这一点点,也足够她作筹码绑一绑了:“侯爷这命数,多少人知晓,又有多少人会不顾同门之谊通风报信?侯爷从阿蛮那里抽丝拉藤地牵了那一大片出来,可有曾想过,为何对付侯爷之人,与对付阿蛮的,是同一波?”
这问题,在苏令蛮心里搅和了许久,此时却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问出来。
杨廷看着她的面色,有些奇特。
他从前想过,这苏家的二娘子还有些莽撞鲁直的天真与野性,却不晓得她一惯的小聪明里,尚有这么一份政治敏锐度,虽说路线错了。
“所以……?”
“虽说不知情由,可想来阿蛮与侯爷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杨廷笑了一声,负手道:“本侯可不是蚂蚱。”
苏令蛮不在意地摆摆手:“这不重要。”
正欲再说,杨廷却不肯再给她继续的机会了,他看着她,目光流转,突然叹了一声:“从前本侯也以为,对付你我的,是同一拨人,可查到后边,却发觉不过是个巧桩。你那头,也是乱糟糟的一团,查到京城,便止了。”
只暗流涌动,到底是何人下手,却没有任何思绪,倒是里边揪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
“二娘子,师傅门下你且警惕一人:蒋思娘。”
余者,杨廷再不肯多言。
苏令蛮却能理解,毕竟同属一门,杨廷肯透露一句,其实已算是隐约站队,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
待杨廷走后,苏令蛮才有心思坐下来,细细盘算,看来之前她猜测有误,但有一点,却是很明确的,能使出这般阴毒手段的,往往是处于疯狂嫉妒中的女子——
可若从时间线往前捋,一个六岁稚女有何值得嫉妒之处?
她额头触着沁凉的书架子,脑子迅速运转。
一连串猜测被她否了,又一些线头露了出来,她试图换个思路。
若那人选择这般麻烦的手段,缘由仅仅是:她杀不了或者,干脆不能杀呢?
当时参加春日宴会殒命的消息,是从巧心口中得出的——可若连巧心得到的消息也是经过巧手掩饰过的,又当如何?
从这个出发点来看,后边春日宴上发生之事,便说得通了。那人先是试图逼她跳水,甚至安排了一个卑贱之人落水相救,意欲坏她闺誉,甚或后面还有一连串手段逼她嫁给那个“救命恩人”?
见那落水的戏码行不通,便又安排镇表哥欺辱她,依然是毁人闺誉的老手段。
之后马球赛上致马发狂,许是幕后之人清楚自己的本事,总不会殒命,至多不过是致残——苏令蛮此时想来,竟也很确定,凭着自己本事,总能保下性命来的。
毁人闺誉、致残等等手段,却唯独不取她性命,究竟是不愿、还是不能?
苏令蛮倾向于后者。
可思路到这里,又进入了死胡同。
世上所有事,总有来由动机,那人对付一个六岁稚女,动机何在?
苏令蛮想不通时,便绕着书架子转悠,指尖划过一排排陈品,视线突然落到了标有《玄易》二字的龟甲上去。
手掌般大小,龟背上细细的棱纹仿佛被岁月浸透,显出一股古朴厚重的气息。
苏令蛮心跳如鼓,视线胶着在那小小的甲片上,只觉得血液全数往胸口涌去,仿佛有什么沉寂的东西在体内瞬间鼓噪起来——
她几乎不受控制地伸手去取,一道微凉的风拂过,鬼谷子现出身形,左手执着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