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太医熟稔地扯开杨廷衣领子端详了一番,红疙瘩密密麻麻起了一层,手指、足间全数看过,又细细地诊过脉,一边用帕子擦了擦手一边问。
“酉时三刻至现在便一直高烧不止,约莫两个多时辰了。”
妇人泪水涟涟地道,被林木劝着搀到一旁坐下:“阿娘,你就莫要瞎掺和了,太医都来了。”
宵禁落钥后莫旌只得先去了一趟宰辅府,特特取了宰辅的手谕才将将敲开宫墙,把用惯了的陌太医请来。这妇人亦不是旁人,正是林木的亲娘林妈妈,杨廷的乳娘。
陌太医显然是对杨廷这桩病症极为熟悉的,他熟稔地开了张房子让莫旌拿下去煎退烧药:“据老夫所知,郎君这病已经两三年未曾犯过了,为何今日如此来势汹汹?”
“今日可曾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之事,刺激到他?”
——不同寻常之事?
林木眼皮子动了动,摇头道:“奴才不知。”
“这便奇怪了。”陌太医捋了捋胡子,奇怪道:“按说没什么刺激的话,不至如此?或者郎君……”
陌太医一咬牙,不顾一把年纪问:“与人有敦伦之事?”
林妈妈揩泪的手顿了顿,林木哭丧着脸道:“并无。”
“或有少年慕艾之人?”
林木摊手几乎要哭了:“太医,此乃郎君私事,奴才委实不清楚。”
便是知道,也得将嘴巴闭紧了。
思及在暗室里那活色生香的一幕,林木恨不得将自己耳朵眼睛全掩了,知子莫若母,立时被林妈妈看出了点苗头,照着腰间软肉处狠狠一扭:
“阿木!说实话。”
林木支支吾吾不肯说。
陌太医摸了摸鼻子:“心病还须心药医。”
作为太医院首座三十余载,达官贵人之中藏污纳垢之事不知凡几,他能活到如此久,全因了“嘴严”两字,所见所闻之事,从来是过眼过耳不过心。
只对着这几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郎君,陌太医还是不免心软,忍不住多嘱咐了几句:“郎君这厌女之疾,长久下去恐不是个办法。”
杨氏一脉像跟受了诅咒似的,最年轻一辈嫡支只得两个儿郎,支脉更是在建朝之战中死绝了,若杨廷始终不能亲近妇人,那宰辅一脉也该绝了。
思及多年前那桩旧事,陌太医忍不住叹了口气:
作孽啊。
人若当真狠毒起来,可真是连孽畜都不如喽。
林木被林妈妈训得跟孙子似的,投降道:“阿娘,当真不是你想的这回事,哪里来什么小娘子?”
林妈妈不信:“今天下午郎君接了个口信便匆匆出门,一回来便躺倒了,若非是亲近了小娘子,又如何会这般发起疹子?”
林妈妈的一针见血,让林木语塞了。
“乳娘,没你说的这回事。”
一阵沙哑得仿佛刀刃擦过磨刀石的声音在室内响起,杨廷吃力地撑着床头吃坐起,朝陌太医点了点头:“陌太医,又麻烦您了。”
“郎君客气了。”
林妈妈一见,忙不迭地给他身后塞了个枕头,怨道:“郎君也莫嫌乳娘多事,就你最早发病时,也没见发成这样。”
“劳乳娘担心了。”
褪去在外的强硬,杨廷唇色发白,眼睑微垂,侧颜乖巧,仿佛还能看出幼时的一点痕迹。林妈妈心疼地抽巾子给他揩汗:“乳娘担不担心不重要,你千万保重着些身体才好。”
想到那天杀的始作俑者,林妈妈便忍不住想拔刀砍人。
“既是醒了,便没什么大碍了,一会退烧的药煎来后,一日分五次吞服,每次一碗,连服三日。小郎君心火过旺,还是莫要像以前,精神稍好些,便将药喂了鱼。”
杨廷嗜甜,素来不爱吃苦的,听闻顿时皱了皱眉。
陌太医却不管他,藤箱一背,脚步熟门熟路地往外抬:天色已晚,宫门已落钥,他还是在威武侯府待上一晚再说。
林木已经匆匆跟上去安排诸事,步子快得跟后头有狗在撵似的。
“这小子!”林妈妈好笑道,见杨廷恹恹的,伸手探了探额头,叹了口气:“郎君这么多年没发病,乳娘还以为事情就这么过了。”
杨廷重新躺下身来,翻身朝着床内侧,闷闷道:“乳娘,你回去休息吧。”
林妈妈看着自小一不快活便不想理人的郎君,“哎”了一声:“一会莫旌拿药来,郎君莫要耍脾气不喝了。”
“哦。”
杨廷轻轻应了一声。
乳娘轻巧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杨廷翻了个身,怔怔看向窗外。
天气渐热,窗上的绡纸换作了茜素青色碧溪纱,微风徐徐,月亮的清辉透过窗纱透进,床前洒落一地清辉。
夜色温柔。
杨廷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
苏令蛮又做起了梦。
梦里,她被一只庞然大物追得胡乱逃窜,最后被一只狐狸藏在了洞中,躲过了一劫。正当她对狐狸感恩戴德之际,却惊诧地发觉自己一动都动不了了。狐狸露出了真面目,狰狞地笑着,一边将她衣物解了,拈着她光滑的皮子陶醉地道:“瞧这上好的皮子,一会剥下来,必是能卖个好价钱!不过,先让爷爷我爽快爽快……”
狐狸皮子一揭,又变成面目模糊不清的人……
苏令蛮吓醒了。
梦中的细节已然记不太真切,却能深切地记得当时的弱小,与心底铺天盖地袭来的恐惧——仿佛亲身经历过似的。
她深深喘了口气,直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