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高了吗?”
淮栖摇头。
“差得远呢。”
李歌乐又往上攀爬,觉得周围枝叶繁茂起来,低头又问:
“够高了吗?”
淮栖还是摇头。
“不够。”
再往上靠近树冠,枝叶虽茂盛却过于细碎,不足以落脚攀爬,李歌乐稳了稳神,不想让淮栖觉得他没用,试探着又往上蹭了蹭,觉得脚下支撑渐渐松软,忙展开四肢保持平衡。
“还不够高吗?”
淮栖优哉游哉坐在树下,懒洋洋靠着树干乘凉,往上瞄了一眼道:
“差不多了,你找找吧。”
李歌乐闻言忙一脸兴奋地审视四周树叶,想翻找出淮栖要的虫儿来。可他呆的地方太不牢靠,身子一动脚下便一软,他整个人四仰八叉贴在树冠上几乎不敢动一下,这可怎么找虫?
“淮……淮栖哥哥,这里是不是……有点太高啦。”
淮栖拖着下巴,一脸兴致缺缺,随口应道:
“高么?你不是有武功嘛,高你就飞呗,不是有什么轻功的么。”
“轻……轻功,我还没学会啊……”
李歌乐觉得脚下无根,身子也缓慢下坠,别说找虫,呆都呆不稳当了,眼看就要掉下去。
“啊?你不会轻功啊?”
淮栖这才抬头,露出后悔神色来,眼睛盯着枝叶中摇摇晃晃的人影,心想自己这下又要闯祸了。
一句“你别乱动”没喊出来,便听身后传来一抹熟悉声线:
“淮栖,你在做什么?”
淮栖一惊,顿时吓白了脸,转过身头也不敢抬,低声唤道:
“师父……”
树上李歌乐也同时听到,心里一慌,原本便呆不稳的身子立时歪下来,只听得耳畔噼里啪啦树枝折断声响,一阵眼花缭乱之后,身子便被人拖住,轻飘飘落在地上。
李歌乐吓得不轻,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身上不疼不痒的,赶紧睁开眼去看,却迎面对上一双沉静黑眸。
“歌乐,你怎么又去爬树。”
“月……月叔叔……”
月冷西皱眉盯着李歌乐,仔细查看他身上是否有伤,方才若不是他及时赶到,这么高的树,摔下来非要伤筋动骨,凌霄不急疯了才怪。
“淮栖,是不是你又欺负歌乐了?”
自家徒弟月冷西最是清楚,这两个孩子明明一同长大,淮栖还比李歌乐年长不少,按说他向来乖巧懂事,不会做出格之事,不知为何却将这一辈子的鬼点子恶作剧全用在李歌乐身上了,十几年来着实让月冷西头疼。
淮栖见师父沉着脸,低头不敢答话,倒是李歌乐,咕噜从地上爬起来,下意识挡在淮栖面前,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没有没有,淮栖哥哥没欺负我,月叔叔,是我自己要去爬树。”
月冷西犹豫片刻,抬手掸掸李歌乐衣摆。
他心里明白,十有八九是淮栖遣了他去爬树捉虫,可这孩子从十来岁开始便明白淮栖闯祸会受到责骂,每每还哭着也要说是自己主意,不由叹口气道:
“莫要整日贪玩,你师父教导你的怎又忘了,枪法要多多磨练才有长进。我从你师父那儿来,他在寻你了,快回去吧,淮栖也还有功课要做。”
李歌乐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走两步又回头看看淮栖,老半天才慢吞吞拿枪离开了。
军医营设立在离大营略远的山坳里,当初是为了月冷西喜爱清静,如今营里新兵多了,军医营也添了不少年轻大夫,淮栖较他们年长些,脸皮又薄,月冷西平日里总是不爱太过训斥他的,可他怎么就非和李歌乐过不去?月冷西叹口气道:
“你也不小了,怎的做事如此鲁莽,若他真摔坏了你要如何交代?”
淮栖垂着头,小声称是,月冷西摇摇头又道:
“他那般护着你,你不念他的好便也罢了,何苦捉弄于他,今日功课也不必做了,回去抄药典,晚饭之前不许出来。”
淮栖低着头乖乖应了一声,转身回了营房,心里确对李歌乐带着愧疚之意,但也免不了有些恼他。
从小就是这样,那絮絮叨叨的小军爷就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任凭他想尽法子捉弄他,他仍一如既往跟着他,丁点教训都不长。
淮栖拖着步子蔫蔫地抱出药典来,没精打采研着墨。
只要跟李歌乐扯上关系,他必定会被师父罚,简直烦透了。
第一次见到李歌乐的时候淮栖不过十岁,而李歌乐还是个襁褓婴孩,整日就晓得哭闹,那时正值战乱,大人们忙着应对家国天下内忧外患焦头烂额,根本分身乏术,哪有时间照顾孩子?而那小小的人儿,明明就半点烦恼也没有,却每每哭得惊天动地,比他同胞妹妹李安唐还要娇气难伺候。
迫于无奈,月冷西忙不过来便遣淮栖去帮忙照顾两个吃奶的孩子,许是淮栖清冷的气质不若洛无尘那般温和,自从淮栖照顾两个孩子,李歌乐便渐渐老实很多。饶是这样,淮栖仍旧觉得这个小不点儿——太吵了。
从一开始抓着淮栖衣角不放,到后来不是淮栖抱着就不肯吃饭睡觉,无论哪一种,淮栖都对这个双眼乌黑透亮的小男孩毫无好感。
这样的情形六年后才算有了好转,李歌乐渐渐大了些,能跑会跳了,终于不再需要淮栖终日抱着,却正式开始了咿咿呀呀喊着“淮栖哥哥”从早到晚寸步不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