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失去归属的感觉,比其它的一切都更令人心焦。
沉默了片刻,白杨说:“明天开始,我替你来这里。应对那些人的经验,我比你稍微丰富一些。”
“……”薛夜来迟疑着,不知如何接话。
“你做好你能做的事。”白杨没有回头,声音淡淡的,“其馀的,我来帮你。”
第30章
薛夜来的脚步不由得一停。
从最初宁死也不配合的抗拒,到现在主动提出帮助,对方态度转变背后的情感因素,薛夜来很清楚。
白杨喜欢他。这一点,他早就已经洞察。
“你不用这么下力气帮我的。”薛夜来听见自己的声音略显僵硬,“你忘了么,我们当初说好的是到我考试结束就放你走。”
白杨转过身,微微一挑眉。薛夜来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他腰线以下,那里,某个地方,有一个隐秘的纹身。白杨对它一无所知,薛夜来却对它满心恐惧。
两个人的精神紧密相连,白杨迟早会觉察薛夜来的异样,进而觉察他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世秘密。
那个时候白杨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薛夜来没有把握。他无法忘记白杨内心的意象——那片暗流汹涌的海洋。尽管这段时间它都风平浪静,可是谁也不知道风暴何时还会袭来。就连白杨自己,或许也不知道。
白杨开口,似乎要说什么。尚未出声,忽然从前方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
小巷很僻静,这声音响得突兀。薛夜来立即警觉地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轴长长的纸卷躺在地上,被风吹得缓缓滚动。周围都是色调暗沉的石板路,纸卷雪白的颜色亮得扎眼。
薛夜来很确定,刚才他走过这条路的时候,并没有见过这样一件东西,像是不久前有人特意放在那里的。
左右看看,一个人影也没有。薛夜来小心地走过去,捡起纸卷展开,赫然是一张照片。他的照片。
铜版纸打印的,海报大小。上面的薛夜来大约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表演话剧的戏服。戏服很是精致,但每一个人都会不由自主把注意力集中于画中人的面容,忽略掉其它的一切。
那时的薛夜来有着少年特有的柔妩,白瓷人偶一般,眼角唇边笑容轻佻,明显流露出表演的意味。他为了配合镜头而微微侧脸转身,红发映着唇色,艳丽得无比动人。
这样的神色和姿态固然刻意,却也因这种刻意而生出了一些格外勾人的东西。就好像他生来骨子里便有三分媚态,平时被掩盖在贵公子的端庄表象下面,但却藉由表演的机会,一下子成倍地释放了出来。
照片一角印了几个字,“小香的朱丽叶”——念书的时候,薛夜来在学校里的绰号叫“夜来香”。
当年他这张剧照曾在同学之间疯传,甚至被美术鉴赏课的老师有意无意地拿来当例子。
那位老师当时说:许多油画里的人物,肢体姿势往往都很夸张做作,不是生活里常见的动作。但正是这种做作形成了张力和距离,让我们可以从审美的角度把人体看做艺术品。
这番话说得似乎跟薛夜来没什么关系,但紧接着幻灯机就在屏幕上打出了这张大大的剧照,仿佛前面那些话都是为了展示这张照片而做的必要铺垫。
那场话剧后来并没有太多人记得,“小香的朱丽叶”却成了名动一时的热词。
若是平时见到这张照片,薛夜来不介意自我欣赏一番。然而现在他没那个心情。照片上他脖子的部位被利器横着划开了一口子,破口处的纸面微微蜷曲,如同被揭起的皮。
是威胁,还是预警?
眼前倏地一空,纸卷到了白杨手里。
白杨盯着照片上薛夜来的脸,问道:“这是什么?”
“罗密欧与朱丽叶。”鉴于问话的对象是白杨,薛夜来有点拿捏不准回答的语气,“我以前演话剧的剧照。”
白杨也注意到了画面中间那一道刺眼的划痕,用指尖慢慢捻平。然后瞥一眼右下角的字,询问地抬眼望向薛夜来。
“那里写的是……小香的朱丽叶。小香是我那时候的外号。”薛夜来解释了一句。以前被同学这么叫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对着白杨说出口却有点窘。大概是因为,不论什么样的玩笑话到了白杨耳中,都会变得一本正经。
白杨没有对这个绰号发表任何评价,将纸卷一点一点收拢,仿佛不想让画面上的艳色落入其他人眼中。
美丽是强大者的特权。如果失去了保护的屏障,越是美丽,就越是会让自己陷于危险之中。
“我们先离开这里。”白杨又回手去拉薛夜来。
这个时候,薛夜来却蓦地做出了一个自己都没想到的举动。他的一只手飞快地绕过了白杨的身体,指尖迅捷无伦探进了对方牛仔裤的后腰。
普通的纹身沉淀在皮肤之下,很难凭借触感来辨识。但贵族的家族徽章纹身不同,它们有点像烙印,会在皮肤表面形成微微的凹痕,可以触摸到。
潜意识中,他始终对那个纹身耿耿于怀。不再三确认,总是不死心。
指尖顺着光滑的皮肤下移,碰到了白杨的尾椎。那种电流般微妙的感应随即又出现了。但他仍然没有触到任何凹痕,看来那个纹身藏得很深。
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战士经常需要接受身体检查,如果纹身的位置不够隐秘,早就被人发现了。
还没来得及再做什么,他那只不安分的手已经被对方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