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池又射了一箭,这次射中了殷侯的右膝盖,他身形一晃,踉踉跄跄,眼看就要跪下,又拄着长剑,咬牙站了起来。
护在他身后的侍从怒不可遏,就要不管不顾地冲出去厮杀,殷侯缓缓抬手制止。
他的膝盖汩汩流血,脸色疼得直冒冷汗,微微偏头,对身后的侍从道:“脱下铠甲,你们便是平民百姓,若能活着,便活着。”
侍从们含泪悲愤:“大人!”
屋顶之上的鬼池嗤笑一声,毒素已侵入殷侯脏六腑,他撑不了多久了。
殷侯摇摇晃晃了会儿,中箭的双腿已撑不住,眼看就要跪下之时,他反手一挥,长剑划过脖颈,鲜血四溅,然后轰然倒下……
倒下的那一瞬间,脑海里想得却是:未能守住琼海,愧对我族的百姓与君王。
待仰面倒在地上,他看着天边那轮圆月,撑着最后一口气,声音几乎弱不可闻:
“愿……朗朗明月,普照我族千秋万代……”
一代名将,就此阖眼。
圆月清辉洒在琼海都府,只见一道白色的剑光闪过,迎风招展的黑底龙纹战旗哗啦一声,缓缓倾倒……
罩着黑袍的青年,那双冷漠的红眸带着几分挑衅之意,缓缓踩过那面人族战旗,毫不留情地踏出琼海都府。
京都。王宫。
夜色笼罩下,一只白鸽飞了回来。
白鸽的翅膀上还沾着些许血渍,那是殷侯被围困的第二日,写给长昭的绝笔。
长昭看着那封血书,眼泪簌簌直落。
年幼时,母妃总是戳着他的脑袋骂:“笨成这样,还怎么跟你弟弟争啊?”
长昭立刻躲到舅舅身后。
舅舅说:“他哪是块帝王的料啊,还不如开开心心地当个闲散王爷得了!”
长昭握着小拳头:“舅舅说的对!”
每年的桃花祭,吃桃花糕都得躲着,因为万一被母妃看到,又要揪着耳朵骂:“你弟弟在骑马射箭,你在吃桃花糕?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啊?”
“他喜欢吃就让他吃嘛!”
长昭尚年幼,抱着舅舅的大腿,觉得舅舅是世间第一好人。
母妃日思夜想,长昭还是没能如她所愿。
病逝之前,母妃似乎终于认命,她养的这个儿子就是个只喜欢游手好闲,赏花吃糕点的王爷命,她拉着殷侯的手说:“长昭虽傻,但姐姐一点也不担心,弟弟一定能护他一世平安,对吗?”
那时长昭趴在舅舅怀里,哭得泪眼朦胧。
而如今案牍上的血书却一字一字泣着泪:
当年你母妃所托,舅舅恐怕要失信与你。若在天有灵,佑你岁岁安康。
☆、第77章
琼海失守,殷侯殉国。
噩耗传到京都,朝堂震惊。
王宫横梁、飞檐和匾额上处处悬挂镐素,以“一等护国侯”的国丧礼节,将殷侯的衣冠冢下葬。
不少武将主动请缨前往琼海击退魔族,然而连骁勇善战的殷侯都已陨命,可见此次魔族来势汹汹。而朝中的武将……
长陵立在窗前,蹙眉思索。
陈素缓步进来,屈膝半跪:“陛下,陈素愿请命前往!”
陈素身着王后凤服,整治后宫如同军队,严明有序,长陵甚为满意,本就觉得对她亏欠,此次更不会派她涉险。
“孤王明白你的心意,可你如今为一国之母,恐有不妥。”
陈素虽在后宫,却也听闻琼海的战况,她面色凝重:“陛下,琼海之战怕有蹊跷。如今朝中武将虽多,却甚有能与殷侯将军比肩之人……”
长陵问她:“你觉得谁可御敌?”
“家父陈遥。”
这若换作他人,怕有举荐唯亲之嫌,然而陈素神色坦荡,长陵知道她一向爽快利落,只轻轻一笑:“陈将军当年随先祖参与人魔之战,立下赫赫战功,自然是合适。只是西南与琼海,南北相望,鞭长莫及。况且陈将军……”长陵微微垂眸,“孤王不忍他奔波千里。目前局势不至于劳烦到他。若真到那一天,再做打算。”
陈素知道君王是体恤父亲年事已高,心里微微感动。
朝堂每日都在讨论出征御敌的将帅人选和沿路郡府的排兵布阵,迟迟未出结果。
京都的百姓却没有感受到大战在即的紧张气氛,仍沉浸在桃花祭的喜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