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师是说,利用杜舞雩招来逆海崇帆?可杜舞雩当日亲手封印了那个邪魔头子鸠神练,甚至为了躲避逆海崇帆的追寻,多年来躲在烟都的庇佑之下,如何还肯解封那个魔女?”
古陵逝烟闭着眼慢慢等茶的回甘在口中泛起:“那个腐儒,总是要人逼他的。”
三分□□,穆仙凤端着分毫没动的膳食来见疏楼龙宿:“公主还是不肯吃。她到底求主人什么事,主人就是不应允呢?公主绝食多日,又为国仇家恨伤心,主人何不退一步?”
龙宿负扇转身,垂眸看了看那漆盘,喃喃道:“国仇家恨……吾便去看看她吧。”
霜旒玥珂哭了多日似已泪干,但愁容难减,整个人憔悴如斯,完全看不到昔日天潢贵胄的神采,满头珠翠亦失了玉润珠光,黯哑无色。
龙宿叹了口气,上前道:“公主,你这又是何必。”
霜旒玥珂握着一管冰笛,靠在床头雕花柱子上轻声道:“只求龙首为冰楼取来元生造化球,霜旒玥珂再不敢烦扰儒门清静。”
龙宿不觉已生薄怒,且压制着说道:“公主到底还是不能体察冰王一片苦心么?当日他不惜以命相搏,为的就是保全他在世上最后的亲人,你当真要辜负他?烟都最后亦不曾为难你我,也是息事宁人意思。你又何苦再把自己置于厝火积薪之上?”
“龙首置身事外,好一句‘息事宁人’!”霜旒玥珂陡然站起,音色大变,“冰原破碎、家国两亡之恨如何忘记,却还无牵无挂地苟活于世?!”
龙宿见她情词激切,也是无奈,转而又道:“吾知公主取来元生造化球的用意,是破除驭风岛外的烟都阵法,找出杜舞雩。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古陵逝烟已经吞并冰元,有了克制风体之能,杜舞雩对他恐怕也不再构成威胁。何况,我听闻昔年古陵逝烟于杜舞雩有大恩,你看四境争斗至此,一剑风徽都没有介入的意思。你为何还要搬他出来,复又遭烟都记恨。”
“龙首有所不知,杜舞雩能让大宗师忌惮的,绝不只是克制烟元的风岛功体,而是因为,四奇观中,风岛对应秋时,秋气肃杀,取奸恶以成严霜之诛。杜舞雩本就是四境刑官,所执掌灭徽死印一旦开启,阵中之人唯有一死以谢、不容相却。”
龙宿听了沉吟片刻,心知霜旒玥珂以身要挟,难于说动,之前倒是听起玄冥氏说起杜舞雩为人,倒是仁义信智礼、温良恭俭让之辈,不若找了他出来劝阻这个任性公主,说不定比他这个外人管用。再一看霜旒玥珂目光殷殷切切,想起诸般前尘往事,真是应了那句儒门至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却说西宫吊影他们舳舻相连,西行水上,烟都已远,前路未定。
朱寒纳闷不已,说是出游,但西宫整日只管召集闇亭一脉的人问东问西,与在宫里时候无异;自家公子也不发表游赏的意见,或船头看山,或灯前赏月,特别是晴空白日之下,于船头长身玉立,必引来两岸百姓争睹,人声嘈杂,喧阗如市,惹得西宫亦叹:“见此情景,当知‘看杀卫玠’、‘掷果盈车’之语,古人诚不我欺。”
一开始,他还会对着路观图兴奋地比划:“公子公子,西边的景和咱们烟都的完全不一样,一定得去看草原大漠,听说前面不远就是……叫什么的塔,在那儿看大漠夕阳美如画!”可到后面发现两宫大人都兴趣缺缺,也就不提了,转而去操心他的庖厨大业:西宫几乎不食荤腥,丹宫却最爱浓油赤酱,则佐餐的汤汤水水、前菜点心大相径庭,他准备一桌菜都能人格分裂很久。
到了这一日西宫突然提出上岸,朱寒一点准备都没有,对着地图左看右看:“西宫大人,这里穷山恶水,荒野密林,实在是没什么景啊?”
西宫却只一笑:“不为看景,只为看戏。”
他们三人登上一座高崖,放眼望去,原来看的戏叫做“中原正道大战波旬恶体”,正战至高点。只见各色人等走马灯似的往来穿梭,分分合合,一场车lún_dà战打得黑云罩顶,天地变色。青光紫火,炫目辉映,刀枪剑戟,软磨硬攻,绝世大招,哼哼哈兮。阵中一个魁梧身影,自是恶体阎达,管你什么门派师承,一人单挑还是群起围攻,我自岿然不动。只因连番恶战,正道诸君多多少少都是带伤上阵,自不可同日而语,一番阵仗下来,渐露疲态。
山下大战胶着,风起云涌,山头群峰回响,碎石乱走,场面宏大,确实很像小时候父亲常带他去看的布袋戏一样热闹。然而朱寒看得津津有味之际,偶然一回头,却见西宫正慢条斯理地替他家公子整理身上那套华丽得不像话的衣装。修长细指捋平肩头垂下的流苏,又理正了层层堆叠金丝滚边的衣缘,最后抚顺峨冠上缀着的串珠缨穗,盛装华服,唯恐别人看不出是烟都人。他脸上笑意澹澹,眼中是一片慈爱祥和,看得丹宫并他的侍童一脸触目惊心。只听一边还悄声交待着:“……鷇音子、一页书和叶小钗乃是武林至尊,地位崇高,换言之,都是麻烦,千万不要跟他们有什么牵扯……总之,这次拜托师弟了。”
宫无后浅笑,遂仗剑在手,飘然而远,凌空回身道:“魏武捉刀、丹宫放水,最是败兴。”
西宫吊影袖手以望,无声说出三个字。
宫无后自然看得清楚,他说:“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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