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寒抽了抽鼻子,哽咽难言:“朱寒哪里都不去……朱寒要等公子回来……大宗师太狠心了……”
西宫吊影时隔多日再次走进软红十丈,劈头看到这一幕,看到宫无后异样苍白的脸上映着的火光,看到那荡谲一室的黑烟,不知道哪根神经被触到,脚下竟是一软,眼前轰轰烈烈地涌上一片迷乱,惊慌失措得连声音都找不回来:“师弟——!!”
“西宫来了。”宫无后朝朱寒使了个眼色,手中又扯下一页。
他发现这比在小小的一簇烛火上火化那些蝴蝶要快意得多。心里的畅快与火势的大小成正比。“不用惊慌,西宫自小就是过目不忘,剑阵的口诀你早已看过,再默一份给大宗师就是了。吾后来日日修改的,无非是一些剑招罢了,可再怎么改,放在大宗师眼前,也是雕虫小技。”
他的话如平波缓进,可听在西宫吊影那里,字字句句都是利锥锥耳,疾痛惨怛。
他不顾高蹿起的火柱,扑上去要夺那本书。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宫无后看到的是他直直朝火海上冲,吓了一跳,本能地抢在他身前,伸手一扯,把人推远。
西宫吊影撞到了一旁的花梨木妆台,菱花铜镜应声而倒,仓啷一声刺耳的巨响,然后他看到冲突的瞬间,那本书从宫无后的手中脱落、掉进了火堆里。燃烧的过程像是融化了一般迅速而又柔和,残页很快自边缘烧出了乌黑的层次、逼到了页芯,看上去那么像是传言中的那株名花……焦骨牡丹……
他不知道这种深沉的痛苦是什么,就仿佛人在这一瞬间老去,所有的落花时节的朝朝暮暮,到此付之一炬,不复当初。
也许人生就是如此吧。
我们必是为了分离而相遇,为了遗忘而相知,为了把你放进永不见天日的心房的角落里、而用尽最好的光阴来一遍一遍、默念你的名字。
无后……
隔着璀璨的火焰,他听到宫无后最终释然地开口:
“在这世上,唯有最杰出的作品,才有被毁灭的价值。”
第32章 三十一、残影花烟重
澹台无竹在一片花海中醒来。
鸳鸯帐里姹紫嫣红,香风阵阵,耳边则听到流水潺潺,灌树浇花。他缓缓地扭转已经躺到僵硬的脖子,可见远近遍植嘉木,夭桃燕草,姚黄魏品,五色错落,灿烂如锦,任凭楼外满目山河秋瑟瑟。
这是到了个不得了的地方了——纵然流连花丛那么多年,澹台无竹此刻骨酥气软,陷进这么个温柔乡到底是有点怯场。
他再把头往另一侧扭过去,果不其然,雪腮团酥,宿妆隐笑,丝丝卷曲的褐色长发像是水生的绿藻、铺漫了一枕,几缕甚至缠上他的脖颈,引得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澹台无竹又摆正了脸,只见牵起厚厚罗帐的一对玉钩,都像是一双锐眼,寒光星动,直直盯着他。
“唉……”
闻此一声轻叹,身边的女人娇笑一声,半睁睡眼,柔若无骨的一只手绕上他的肩头,脂香腻滑的声音无限贴近:“竹君,你醒啦……”
澹台无竹顿时感到一阵恶寒流窜,心想我还是装死吧,赶忙闭上了眼,作人事不知状。
原本娇滴滴按在他肩膀的手掌风一凝,气震肺腑,澹台无竹痛叫一声:“花君饶命!”
“让你装!”步香尘半支起身、威风堂堂地俯视着他,“这是对待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吗?”
澹台无竹气若游丝,硬是扯出两声干笑,轻车熟路地娓娓道来:“花君天香国色、智计无双……”琥珀色眼球溜溜一转,确认周遭空无一人,便放心大胆地继续神乎其神地吹嘘,“更难得的是还有一副菩萨心肠,在下承蒙花君仗义援手,铭感五内,他日结草衔环,必当报答……”
“哎——”步香尘酥手一探、堵住了后面的滔滔不绝:“竹君就会拿那套浪荡花街的鬼话哄人家,分明是看不起香儿。”
“不敢不敢。”澹台无竹被她压得透不上气,“字字句句、发自真心,若有半句虚词,天打五雷轰!”
——这种顺口溜一样的话鬼才相信。步香尘被他生生搅没了兴致,一翻身仰躺在他胸口,青葱玉指仍旧是不安分地绕上他发髻垂落的碧色流苏,闲闲问道:“竹君到底惦记着哪家女子,连逢场作戏都这般没耐心。——总不会是对着那个对你下此剧毒的人还念念不忘吧?”
澹台无竹出神地望着花坞顶上的纱帘翠幕问道:“今天什么日子了?”
“从你倒在幽梦楼门口算到今,也有二十来日了吧。”步香尘拗着头看向他,“竹君不会这就想走吧?”
“哪里……”澹台无竹心里已乱做一团麻,不曾想已经过了这么多时日,霜旒玥珂如何了?造化球呢?那个突然对他下毒之人是?大宗师你没有被杜舞雩找晦气吧?不过西宫吊影若得知他不在烟楼,一定会立刻返程,照理应该还不会有什么麻烦才是……啊!那个人!
步香尘看他脸色阴晴不定,巧笑倩兮,纤指松开了已经被她抚平的穗子,顺着那丰神如玉的脸侧一路滑到脖子:“竹君走神走成这样,真是让香儿伤心呀,难道我的魅力就这么低嘛?”
澹台无竹感到蓄着尖长指甲的两指在他耳后来回逡巡,以他现在余毒未清、一点内息都动用不起的状态,只怕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