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艳骨”面上笑意不改,心里却打了个突,替身终究不是正主,学得再像也有所限,只知道服从命令行事,却不知道自己这一回要面对的人到底是什么底细。
她看了眼地上同伴的尸体,莫名间觉得颈项生寒。
定了定神,“萧艳骨”道:“今夜冒犯道长亡妻,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替魏殿主向道长带句话,还请不要怪罪。”
端清惜字如金:“说。”
“萧艳骨”一颗心莫名跳得飞快,她忍住背后突然窜起的惊悚寒意,道:“魏殿主听闻我们赫连宫主为道长所擒,现囚于浮屠塔受尽苦楚,特命我姐妹二人来试探一番道长是否贵人多忘事,已经不记得当初在故人坟头的誓言?”
端清的目光凉如水,“萧艳骨”道:“若道长果真功法大成断情绝爱,此番行为无可指摘,魏殿主也无从相扰……若道长会为我姐妹二人这番声色行径动怒,便说明道长心中犹存牵挂,并非那遗世忘情的大圣贤,那又为何要违背他年旧约?”
她说完这段话,就像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面前的道长静美如画,可“萧艳骨”只注意到那双不同寻常的眼,以及身周无声无息围拢过来的肃冷寒意。
那寒意不带杀气,却压得她全身血液几乎冻结。
端清认真听完了她说的每一个字,这才问道:“都说完了?”
“萧艳骨”一怔,下意识地点头。
就这么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她的头却一路下坠,重重砸落在脚边,眼睛陡然瞪大,紧接着倏地涣散,半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
一剑断首,语尽命终,然而她自始至终都在警惕,也没发现端清是何时出了剑,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断了颈项。
“既然奉命做事,现在事已成,便把命留下吧。”端清足不沾血地踏过满地狼藉,向来处走去,长剑敛锋入鞘,夜风吹散了他身上一线微不可查的血腥味,唯独眼中一圈暗红愈来愈浓。
他走得很慢,直到前方传来火把的光芒,伴随着匆忙脚步声和呼唤声,端清才驻足应道:“贫道在此。”
来找他的一名僧人,端清记得这人是本该守在浮屠塔第七层的武僧之一,他眉目微垂:“出了何事?”
“阿弥陀佛。”武僧对他合掌行礼,“端清长老,适才赫连施主想要见您,小僧下来未见您的踪影,幸在地上发现留字,这便赶来告知。”
这是数日以来赫连御第一次提出要求,他十分认清自己身为阶下囚的事实,不管敌视还是针对都来者不拒,逆来顺受得近乎乖巧。
然而,他现在要见端清。
未曾犹豫,端清对着僧人轻轻颔首,跟着他返回浮屠塔,两人脚程都不慢,不多时就到了囚室门前。
“……都出去。”
赫连御的声音因为缺水而沙哑,两条儿臂粗的铁链拴住他双肩,心思缜密的罗梓亭甚至在他所跪的石砖下做了机关,一旦他双膝离地,背后就会弹出弩箭,将其一箭穿心,绝不肯放魔头活着离开。
他身上的伤只做了草草处理,确保不会在公审之前咽气,血汗尘土凝成一块块疮疤样的痕迹斑驳身上,散发着难闻的味道,被楚惜微斩断的手腕伤口已经出现溃烂,触目惊心,曾经不可一世的葬魂宫主现在比叫花子还要狼狈。
赫连御的话,现在自然是没人肯言听计从的,然而端清凝视了他片刻,抬手示意看守人都退到门外,使得囚室之内一时间死寂下来。
“你要见我,是有什么事?”
端清缓缓走过来,他的一身黑白道袍在这幽暗之地仿佛成了光与影的交界,随着距离拉近,明灭了赫连御眼里的光。
我……”赫连御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慢慢笑起来,“我想见你。”
短短四个字,似被他在唇齿间咀嚼了一遍,余音甚至带上了愉悦的缱绻味道,然而端清始终无动于衷。
端清低头看着他,淡淡道:“既然你已经见到了,便到此为止吧。”
“留步!”赫连御看他真的转了身,眼里闪过不甘之色,又硬生生隐忍下去,声音放缓,“我……只是太疼了,见到你才好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