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路遥似乎默许了安常的自甘堕落。每日只是督促着安然学习,从来不管他。连带着那些弟子们也对他和安然区别对待,把安然当少爷,把他当米虫。
安常有时候甚至觉得,自个儿在安路遥的眼里其实就像门口的核桃树,天天都能看见它在那里,好像很熟悉,可你绝对不会去数数它到底有几片叶子。如果有一天这棵树突然不见了,也许你会察觉到少了什么东西,但得要过了两三天才会真正发现少了的到底是什么。
安常想,他爹肯定在心里骂着,怎么中毒的不是他而是小然。这种猜测让安常这么个二百五似的人也不舒服起来,毕竟如果他和小然真的只能活一个的话,不用猜他也会知道他爹比较希望哪个留下来。就算他们都是他的孩子,就算安路遥并没有口头上拿他们两个比较过,但两个儿子如此不同,很定会分出个好恶来的。
不只是爹,韩之相大概也是吧。
安常越想越愤怒,十八岁的年纪,一愤怒,很容易就会干出一些平时绝对不会干的,很有戏剧性的事来。
于是,安常私下找到了何田下,跟他说,“我来为我弟弟过毒吧。”
何田下要把这事告诉安路遥,安常却说安路遥已经知道了。何田下不信,安常就拿了把刀架到老头的脖子上,不会武功的神医只得乖乖地拿出银针,准备开始过毒。
安常其实不想死的,他只不过是在赌气而已。所以在他把双手贴上安然前心,开始把内力注入安然体内时,突然就有点儿后悔了。
他才活了十八年而已,还有那么多的事没有做过,还有那么多的地方没有去过,还有那么多的日出日落没有看过。他还没有找到那个会愿意为了他而死的人,没有找到会在安然和他之间选择他的人。这么多的遗憾,安常觉得自个儿简直就会死不瞑目。
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寒气已经一丝丝一缕缕沿着他的掌心钻了进来,仿佛是从最深的冰窟里传出,所过之处,血液都被冻结了起来。
接下来的过程仿佛很长,也仿佛很短。安常所有的感觉就是冷,冷气一点一点占领他的身体,把所有热度都逼了出去,好像整个世界都结了冰,看不见一丝阳光。
到最后,安然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坨冰疙瘩,从里到外都没有一丝儿热气了。从内而出的寒冷穿透他的内脏和皮肤,让他难受得想尖叫,可是却没有张开嘴的力气。
他原本不多的内力完全耗尽之时,毒也终于过完了。安常感觉自个儿好像是倒在了床上,恍惚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却像做梦似的隔着老远,没有办法做出回应。安常懵懵懂懂地想着,这大概就是快要死掉的感觉了,这么冷,这么黑,这么孤独。
他觉得有点害怕,但还没来得及太过害怕,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自然是没有死掉的,不然也不会有纪城悦来客栈的小二。
出于某种何田下也无法解释的原因,安常活了下来,而且还挺健康的。唯一遗憾的,便是他的丹田受到寒毒的侵袭,再也无法储存内力,不可能再习武。不过安常一点儿都不难过,反正他本来在武功上就是个半吊子。他为自己能活过来感到开心非常,并且突然觉悟,什么韩之相,什么安路遥,自个儿的命就是自个儿的,干什么为了他们折腾自己啊?
所以安常便决定离开七城剑派,到外面去过自己的生活。他走得时候安然还没有醒过来,所以他也没有跟他弟弟还有他“弟夫”道别。
一走三年,并不长的一段时间,却几乎让小二忘记了自己曾经还有个名字叫安常。他好像天生就是来当小二的,再没有比这个干得更顺手的活计。
【看安然的态度,爹没告诉他是我救得他啊…难道是怕他觉得有负罪感?】安常有点儿不高兴,毕竟他好不容易干一回壮烈的事,居然还被瞒住了。
但看样子,韩之相是知道的?所以才会跟他道歉?
“咦?客官,您回来啦?”掌柜的声音突然响起。小二一听有客人上门,赶紧抬头看向来人。
客栈里每天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是过客而已。小二一直都认为客人一旦踏出了客栈的大门,此生便不可能再相见了。
所以当他看到站在大门处冲他魅然地笑着的闵然,便露出“见鬼了”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主要就是回忆,小二真是个很二的受啊…
第7章
小二不敢相信那个闵然跟掌柜说,他要在悦来客栈住上几天。
从来没见过哪个刺客在杀了人后,还这么明目张胆地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晃悠的。
闵然接过他原来那间屋子的钥匙,看了小二一眼,然后就上楼去了。掌柜的很快就把他原先留在客栈的东西找出来,交给小二,让他给闵然送过去。
小二咽了口唾沫,有点迈不动腿。那可是一杀手啊,万一心情一不好,把他杀了可怎么好?
在楼梯口站了一会儿,终究没顶住掌柜颇有杀伤力的眼神攻击,抬起腿迈上台阶儿。
不知怎么的,闵然的唱过的那首曲子的调子又开始在他的脑袋里盘桓,忽忽悠悠的,伴随着泠泠琴声。
【幸亏还没来得及没把那琴卖了…不然就死定了…】扣扣扣敲起房门,很快门就开了。依然是平凡的面容,配着一点也不相称的妩媚眼眸,以前还没觉得,现在越看越像戴了一层伪装一样。
“客…客官…小的把您的东西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