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雪沉默片刻,忽然笑出声来,笑完才对一头雾水的陈海天解释,「没什么,只是想到,如果是两年前传讯息,我会说可以把那箱娃娃烧给你,或者你可能会问我夹娃娃的技巧,那我会先叫你储点,你会回说把点数烧给我,呵呵……」说完又有点怀念似地叹一声,「唉,跟你传讯息那两年真的超开心,能找到一个势均力敌的聊天对手真的很难。」
「对呀,」陈海天也忍不住露出微笑,停了片刻,又说:「不过如果我们现在才在网路上遇到的话,大概聊不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台中天气太好的关系,陈海天觉得现在他们都能够用一种更深刻的眼光,回头去看从前,他们之间可以不用说太多话,却还是感觉很亲近。
「应该是。」庄雪回答的很快,「我那时候心境跟生活比较压抑,才会产生那,不过我本来就有那一面,只是没那么夸张,我实际上害羞又内向。」
「嗯,我严肃又正直。」陈海天在灿烂的太阳光中眨眨眼,感觉留在台北的内脏已经送达台中,和他的躯壳完好的组合起来,血管里有一种叫做开心自在的东西,慢慢开始动起来。
「您客气了。」庄雪把方向盘一切,下快速道路。
「好说好说。」陈海天把手一伸,拎走烤焦面包。
车子从大马路转进住宅区的巷子,陈海天有些好奇的四处张望,有的房子是独栋三层楼,看来老旧,门口堆满杂物或花盆,还排放着几张椅子,三三两两的老人家坐在那儿聊天;有的房子是有院子的平房,红砖墙,屋顶铺着瓦片,门口晒着和房子一样老旧的棉被。
「这是……眷村?」陈海天有些不太肯定,他只在电视和照片中看过。
「答对了。」庄雪放慢车速,在路边把车靠墙停好,「我先带你去我的臭豆腐工房,现在两点多,准备一下,刚好三点出发。」
庄雪才走下车,前面几个聊天的老先生就用特有的腔调大声喊着:「阿雪,来两盘啊。」
「好,我先热个锅,一会儿端给您。」庄雪大声喊回去,一边打开后车箱,抱出一个装满泡菜的塑胶筒。
陈海天听着两人的对话,终于明白为何庄雪的口音有些奇特,明显是受到眷村爷爷们的影响,尾音收的快,咬字也比较分明。
他跟着庄雪走进一条三人宽的短巷,左右各有两户人家,都是有院子的屋瓦平房,可是每间看来都像座废城,沉默的房子,空无一人的巷道。
庄雪打开巷尾右手边的大红铁门,推门进去前,先对陈海天说:「卤水的味道有些重,要有心理准备。」
陈海天点点头,跟着庄雪走进去,院子很小,正中间摆了一台摊贩推车,看起来有些年纪,但擦拭的很干净,右边是个油锅,左边有些空间摆东西,下方有个小瓦斯筒和置物格,没有招牌。
「这台用了快二十年,我爷爷的爱车三号,他自己画图订做的。」庄雪推开客厅的纱窗门让陈海天进去,门发出「依呀」的声音。
客厅不大,靠着院子的墙上有一扇大窗,阳光把室内晒得很明亮,水洗石子地,白色墙壁,门和窗框都是蓝色,打扫的非常干净,右手边有两个房间,其中一间摆了一袋袋的纸盘子和免洗筷,另一间空空如也,正前方有一个木门,通往厨房。
陈海天站在那里,脚下微微发亮的水洗石子地让他着迷,就像踩在小溪里,空气里有一种食物发酵的味道,不难闻,反而有种药膳香。
大窗旁边摆着一张小桌子和两把椅子,地上有两个小喇叭,此外空无一物,其中一张椅子上有几本书,陈海天瞄了一眼,竟然全是英文书。
陈海天从来没有预设过庄雪的教育背景,但这个发现还是让他有点意外。
庄雪从口袋拿出mp3播放器,接上喇叭,萨克斯风的声音立刻传出来。
「我先炸两盘给陈爷爷,一起来吗?」
「嗯,史坦盖兹。」
「对。」庄雪露出微笑,带着陈海天进到厨房,发酵的味道更浓,但陈海天不讨厌。
厨房一样不大,炉子上有个油炸锅,墙边有张长桌,上面叠着许多塑胶滚轮收纳箱,有大有小,里面放满豆腐和卤水,上面贴有纸条,写着日期和名字,还有几罐辣椒酱和酱油。此外空无一物。
「那是一些店家跟顾客订的,今天泡,明天吃,」庄雪一边热油锅,一边介绍,「卤水是我爷爷调的独家秘方,加了药膳,不像一般味道那么重,有种淡淡的香,泡菜也是自己做的,这一带很多人从小吃到大,忠实顾客不少。」
有秘方的话就想办法骗回来。梁美莉的声音突然在陈海天耳边响起来,他无言的摇摇头,把那个女人的声音赶出脑海,「我现在订来得及吗?我想带回去炸给坏朋友吃。」还要做成红豆饼。
「当然没问题,来吧,再不炸好,陈爷爷要杀进来了,他杀过不少人的。」炸锅散出微热的油气,庄雪丢进几个豆腐,刹那间,一股混着油香和豆香的味道冒出来,弥漫整间厨房。
庄雪抓起夹子,一边指着泡在油里的豆腐,一边向陈海天仔细说明油温和炸法,炸软和炸酥各有不同技巧,如何光靠听音辨色来确认豆腐已经炸到最完美的境界。
「听音辨色,跟炒咖啡豆一样。」陈海天微微点头,把所有技巧全记在心中。
「真的?那下次换你教我炒咖啡豆。」
「好,可是要先会喝咖啡才能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