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茅只感到天旋地转,几乎无法站稳。他踉跄了几步,后背猛地撞在了柜子上。
“蒋医生?”郑仕关切地走上前,想扶住他的手。“……手术还是不要做了,我再叫别人来……”
“没事。”周茅咬咬牙,支撑着站了起来。他缓缓弯下腰,将剪刀拾起,握在手上。“不用麻烦别人了。”
“真的没事吗?”郑仕疑惑道。
“真的没事。”周茅整理了一下口罩,努力让表情变得正常。“不会有问题的。”
“那就好。”郑仕松了口气,从眼镜上方看着周茅,“我还在担心。现在人手不够,要你不行的话,可能真的没有谁能上手术台了。”
周茅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的心仿佛一滩死水一般,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波澜了。
白光一闪,周茅身处手术室中。周围的护士和实习医生一个个神情慌乱,不停地忙碌着。
“血压下降!”
“纱布……纱布……”
“病人的心跳停止了!”
“上起搏器。”周茅听到自己大叫。
病人脑部的外流血液被周茅止住。他拿起两个平板,朝病人胸口按压下去。
病人的身体弹起一下,心电图稍微产生了一些反应后,很快恢复了平静。
几番下去,没有任何效果。
周茅费了一番功夫后,静静地看了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一眼,随即宣布了他的死亡。
其他医生和护士纷纷叹气。有人拉起了被单,盖住了病人的脸。
手术室里的人渐渐减少,最后只剩周茅一人。他翻开病例查看,并没有看到任何导致病人大出血的腺瘤的记录。
他茫然地抬起头。心电图仍在运作着,上面的一条直线如此平稳,又如此令人绝望。
周茅呆呆地望着那条直线看了一会,然后站起身,推开门,走出手术室。
“不是说是个小手术吗?人就这么死了?”他听见一声怒吼。一个结实的男人,红着眼眶,挥舞着拳头向他砸来。
蒋海不知道从哪里扑了上来,拦住了男人。“我们还在调查。请冷静一点!”他大声喊着,企图制止男人。
男人却怒吼一声,抡拳用力砸向蒋海的头部。周茅迅速冲了过去,一把推开蒋海。
四周瞬间安静了。
恍惚间,周茅仿佛又回到了一开始时那间教室。宋晓飞站在拥挤的桌椅中间,夕阳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打下深红的阴影。
“我走了,你可千万别想我。”他眉眼弯弯,笑容一如既往。
一行冰冷的眼泪从周茅的眼里流了下来。
宋晓飞的身影逐渐变淡消失,无尽的黑暗涌出,将他整个人尽数吞噬。
他在黑暗中待了许久。这次,周茅并不是无知无觉的。他只感到痛苦。那痛苦的感觉仿佛蚂蚁一般,一点点地侵蚀着自己的心脏。他想要离开这黑暗,却又害怕离开。
某一刻,周茅仿佛下定决心,朝黑暗中伸出手。他脑海中想着一个人,摸索着,直到摸到一个柔软而温暖的手掌,然后用力一拉。
他的世界顿时便明亮了。蒋海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依然脸带稚气,穿着那一身朴素的校服,右手牵着一个同龄女孩的手,站在熙熙攘攘的校园门外,疑惑地四处张望着。
“蒋海。”周茅听到自己发出了声音。
蒋海看不见自己,但明显是能听见声音的。他的脸色又疑惑转为惊喜。“哥,是你吗?”他甩开女孩的手,大喊着。“你在哪里?”
周茅看到蒋海,一丝欣喜泛上心头:“蒋海,我想问问你……”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巨大的利刃突然从天而降,伴随着女孩的尖叫,利刃直直地插入蒋海的胸膛,将他牢牢地钉在地上。鲜血顿时从他的胸膛中喷涌而出,地面铺装瞬间被染成了红色。
“哥……”鲜血从蒋海的嘴角流出,混着他的眼泪滴落在地上,“哥……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他虚弱地说,声音颤抖,“如果我没有给宋晓飞出那个主意的话,他也不会去……也不会死……”
“啪”的一声,贯穿了蒋海的利刃瞬间化为齑粉。蒋海跌到地面,大声而痛苦的喘息着。他干净的校服已经被血液弄得污浊不堪,然而背后的伤口,却在逐渐缩小愈合。
他咳嗽了几下,从地上爬了起来。“哥,我知道你恨我,你可以惩罚我。但请听我几句话……”
“不是……”周茅想辩解,声音却梗在喉头。然而在此刻,利刃又一次从天空降临,再次直直地插入蒋海还没有愈合的伤口中。血花飞溅,蒋海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不要!”周茅感到自己在大叫,他已经分不清这叫声是自己,还是自己穿越进的这副身体发出的了。他只觉得心像刀搅一般疼痛,大口地喘着气,猛地睁开了眼睛。
周茅的心仍跳得飞快,他扶着脑袋,坐了起来。
周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薄荷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他正对着一扇窗子。窗外雾气弥漫,分不清是几时。
周茅轻轻移动了一下,发现自己坐在一张床上。床并不大,床单朴素干净,床头柜上,一只小小的闹钟滴滴答答的响着,然而表盘上却并没有指针。
闹钟旁,是一个木制相框,里面装着一对年轻夫妇的相片。夫妻俩长得都很好看。他们一人抱着一个婴儿,对着相框外的周茅温柔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