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子弟们都有仆人,或骑马,或乘车。宇文彻没有仆役,孤零零地穿过树林。春阳正暖,池塘边莺啼婉转,桃花云蒸霞蔚。宇文彻喜欢桃花粉嫩的颜色,一路走,一路捡拾落英,口中学吴地的少女哼唱春歌,但他只会调子,歌词难通。桃花林中夹杂几株梨树,白花炽盛。他走到一株梨树下,捡了几朵梨花,忽然头顶簌簌作响,猛地人影纵落,竟是高玢。高玢手里握一竿紫玉笛,面沉似水,冷哼道,“你来干嘛?”
宇文彻千想万想,不意在这里遇到这位魔头,赶紧离开方是上策,但转身就走未免失了胆量,便硬邦邦道,“我来背书。”
“背书?”高玢握着笛子,鬓发散乱,沾满了梨花的花瓣,“你无论背多少,月奴也不会喜欢你,早早死了那份心。”
宇文彻愣住,“你胡说什么?我——”
高玢轻笑,“宇文彻,你成天到晚盯着他瞧,真当我不晓得你想什么?”
陈望之年纪渐长,容貌越发清秀。宇文彻白日偷偷望他几眼,夜半无人,躲在被窝中想着他的模样,有时忍不住,就做一做那桩龌龊事。他也觉得不妥,可总也按捺不住心思。横竖陈望之不知道,宇文彻也就心安理得,三番五次梦到与他欢好,醒来毫无歉意,只剩羞涩和畅快。
“你喜欢月奴,是不是?”高玢温声道,“月奴那么好,你喜欢他,也是自然。”
“我……”宇文彻语塞,“我,我没有。”
“那你看着他,看什么?”高玢理了理袖口,“你也觉得月奴很好看,对么?”
宇文彻委实无法否认,再纠缠下去也没意思,草草拱了下手,扭头就走。突然背后一阵寒风,他倒还算惊醒,侧身躲过,高玢翻手一把雪亮的匕首,面沉如水,“作死的番邦狗也敢觊觎,今日就宰了你,永绝后患。”说话间刷刷四五刀砍下,幸亏那匕首仅一尺多长,虽然锋利,但只是刺破了宇文彻的衣服,宇文彻没有任何防身的兵器,情急之下抬脚便踹,高玢“啊哟”一声坐在地上,俊秀的脸涨得通红,“你居然敢打我!”
“疯子!”宇文彻爬起来,跌跌撞撞向小路逃去,高玢跳起便追,大喊,“有种别跑!”
一个逃,一个追,那小路上有个宫人打扮的仆役,见状吓得魂飞魄散。高玢怒道,“不许告诉他!”仆役却摇着头,颤巍巍道,“世子,这、这不能呀,这……”
“高玢!”陈望之闻声赶来,“我找了你很久,你在——”
“我要杀了他!”高玢举起匕首,“让他对你——”
“住口!”陈望之喝道,抬手推了高玢一把,高玢被他推得往后跌了两步,难以置信道,“你为了他,你为了他,居然打我?”
“我没打你。”陈望之也着了急,“把匕首给我,石奴,你听我说……”
宇文彻滚了一身泥土,坐在路边,看得呆住。高玢和陈望之极为亲密,从他一来到太学,便见二人形影不离。但是,忽然心头一动,难道高玢对陈望之也有那种想法?正愣着,眼前一闪,锁骨剧痛,顿时血如泉涌。
第24章
夜凉如水。
怀中陈望之面容沉静,呼吸均匀。幽暗的烛光缓缓摇动,宇文彻眼神慢慢暗了下去,松开臂膀,坐起来,口很渴,他想喝酒。
“怎么了?”陈望之睫毛抖了抖,闭着眼睛寻找宇文彻,“阿彻……”
“我在。”宇文彻握住他伸过来的双手,牢牢攥紧,“别怕。”
“那个人,那个人最后……死、死了吗?”陈望之喃喃,宇文彻低声道,“后来,他死了。”
宇文彻讲述的故事里省略了陈望之。他说,高玢瞧着他不顺眼,故而处处为难,最后两人打架,高玢突然用匕首刺中他的锁骨,所以留下了这道疤痕。“坏人。”陈望之埋着头闷声道,“那个人,是坏人。”
“我们只是意见不合。”宇文彻道。
“意见不合,也不能用匕首伤人。再说,阿彻这样好,他为什么要同你意见不合?”
“这世上的事情,很多时候是讲不明白的。”
陈望之打个小小的哈欠,拉拉宇文彻衣袖,恳求道,“你躺下,搂着我好不好?”
宇文彻依言,躺下将他环抱,“冷?”
陈望之摇摇头,“不冷,这里最暖和。我只是,方才迷迷瞪瞪的做梦,似乎又有蛇来追我,我最讨厌蛇。”他叹口气,“我也想不明白,蛇为何一定要到梦中追我?我是不是以前经常拿刀砍蛇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