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六……”(二十六……)
“虚岁啊是廿八哉!奔三哉!我廿六岁格辰光,倷闲话啊会讲哉!”(虚岁啊是二十八了!奔三了!我二十六的时候,你话都会说了!)
图春摸了摸鼠标垫,不响。屏幕变黑了,电影里是黑夜了,屏幕上映出了图春的脸。图春还是好看的。苏州话讲,登样。登得了台的样子。
高中时都喊他“六班的那个帅哥”,午休时,一帮一帮的女生结伴来看他。高中时都喊狄秋“那个转学生”,女生们也爱看狄秋,狄秋会打篮球,会踢足球,给喜欢看他的人提供了许多机会,许多便利。
图春说:“还是再看看吧。”
茉莉花张了张嘴巴,眼波翩跹,欲言又止,终归不响了,母子倆无话可说,茉莉花干坐着,直到电影里死了个人,尸首分离,茉莉花闭拢了眼睛,有所埋怨地说着:“一日到夜看点挨种么什。”出去了。
图春早就没了看电影的兴致,关了电脑,淴了个浴就睡下了。三点多时他醒了一次,吃了根香烟,在飘窗上坐了坐,胳膊觉得有些冻了,他又躺回去,但再也睡不着,把电影调出来,想看完,看不下去,开了静音放完整部,跑去豆瓣上给电影打了个分,分了个类,等天又稍微亮了些他就出门上班去了。今天和他搭班的是小赵,小他几岁,喊他一声“阿哥”,小赵一坐下就开始玩手机游戏,早班几乎没什么事,更自由,也更散漫。小赵说:“恹气得嘞。”他一阵长吁短叹,问图春:“礼拜日阿打牌?“
(没劲死了。)(礼拜日打牌吗?)
图春说:“还是八十分啊?”
“倷想打啥么什?”(你想打什么?)
“我啊弗会其他格。”(我也不会其他的。)
“麻将啊搓?”小赵打着手机游戏,说,“唉,恹气得嘞。”(打麻将?)(哎,没劲死了。)
图春也被他说得恹气了起来,点了根烟,小赵来借火,两人凑在一起抽烟。小赵说:“倪娘弗肯,厌辨恩倷外地人。我讲,外地人有啥格弗好?苏州小姑娘忒兼具,动弗动噻弗好,弗肯,否要。”(我妈不肯,她嫌是外地的,我说,外地的有什么不好?苏州小姑娘太娇气,动不动就不好,不肯,不要。)
图春说:“倷努人家肚皮弄大哉,带人家去流产啊?”(你把人家弄怀孕了?带人家去流产啊?)
小赵嗤了声,咧开嘴笑:“瞎七搭八!”(胡说八道!)
“啊弗急,倷工作呲啊蒙呗几年。”(也不用着急,你工作了也没多少年。)
小赵说:“我蛮想定下来格,帮倷讲讲啊蒙呗啥……”他垂下眼睛,手哉空中划了个圈,“啊蒙呗啥格作头,我想爿办店,卖卖么什。”(我蛮想安定下来的,和你说说也没什么……)(工作也没什么好做的,我想租个店面,卖买东西。)
“卖啥么什?”(卖什么?)
“有个亲眷外贸厂里相认得人,外单,尾单,倷啊晓得格?”(我有个亲戚,外贸厂里有认识的人,外单,尾单,你知道的吗?)
“个么蛮好歪。”(那挺好。)
“店面么啊看中哉。”(店面都看好了。)
“啰嗒?”(哪里?)
“十全街。”
“房租老价钿歪?”(房租很贵的吧?)
“恩哆屋里相肯出点铜佃。”(她家里肯出点钱的。)
“恩倷还是嘞嘿作导游啊?”(她还是在做导游啊?)
小赵点头:“我看恩倷啊蛮吃力,跑来跑去,喉咙每趟噻是哑格,唉。”(我看她也蛮辛苦的,跑来跑去,喉咙每次回来都是哑的,唉。)
“淘宝上先开开店看看吧。”
“倷弗晓得,以哉淘宝上要买点评,买销量格,弄不好还要被人家举报,还是实体店吧。”(你不知道,现在淘宝上要买点评,买销量的,弄不好还要被人举报,还是开实体店吧。)
“恩哆屋里肯出铜佃啊蛮好。”(她家里肯出点钱也挺好的。)
“恩哆爷娘蛮看得中我,人也蛮好格,噻是呐……唉,拿女格格铜钿开店总归……”(她爸爸妈妈蛮看得中我的,人也蛮好的,就是……唉,拿女方的钱开店总归……)
图春说:“格么倷自己凑凑。”(那你自己凑凑。)
小赵挠挠眉心,愁容满面:“还是倪姆妈看弗中恩倷。”(那我妈又看不中她……)
图春不响了,小赵空吃了几口烟,声音更低了,说:“再讲吧。”
六点多时,小赵叫了外卖早点,图春不吃外卖,走去彩香吃了顿生煎馒头。卖生煎的震源神不知鬼不觉地改了名字,前头多了个“鑫”字,三个金,不知道是不是风水上有什么讲究。
一回派出所,图春又见到了高师傅,这回那被高师傅撞的人也露了面,是个年轻人,穿了身连体制服,手短脚大,手指倒很纤长,摆在桌上,侧面朝着高师傅,正脸对着小赵,气不打一出来的样子,说:“肯定是恩倷拿脱个。”
小赵敲敲桌子,竖起眉毛。年轻人改说普通话了:“肯定是他拿掉的。”
他忿然地扫了眼高师傅,高师傅双手攥在一起搓了又搓,微垂着脑袋,嘟囔说:“我没拿你的钱。”
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