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俩争执不下,那边,田静默默地把自己的手机递了上来,说:“用我的吧。”
图春眼乌珠瞪出来,茉莉花剜了她一眼,夺过那手机按下一串号码。图春走出去,把自行车推进了自行车库,重手重脚地锁车。茉莉花跟在他屁股后头,电话很快通了,她“喂”了一声后,却再没出声。图春一看她,茉莉花的表情是僵住的,脸已经由红转白,嘴唇直打哆嗦,她无言地把手机还给了田静,转过身,扶住楼梯,往上走去。
图春从车库里跑出来,和田静挥手:“你先走吧,先走吧!再联系!”
他追着茉莉花上楼,姆妈,姆妈地喊,茉莉花没有答应,她脚步不停,到了家门口,开了门,给图春留了道门,换好拖鞋,转身嘱咐图春:“脱呲鞋子否要忘记着拖鞋,地浪硬,早饭弄好啧,吃点吧。”(脱了鞋子不要忘记穿拖鞋,地上凉,早饭弄好了,吃一点吧。)
茉莉花拖着步子走到沙发边坐下了。
图春扫了眼餐桌,鸡蛋手抓饼,肉包子,玫瑰包子,卤蛋,卤豆干,还沾着水珠的樱桃摆了满满一桌。
茉莉花想起了什么,抬头和图春说:“倷打支电话被爸爸。”(你打个电话给爸爸。)
图春说:“刚刚弗是打过啧吗?”(刚刚不是打过了吗?)
茉莉花垂下眼睛,双手摆在一起,人靠在沙发上,说:“刚刚是一个女拧接格。”(刚刚是一个女人接的。)
图春在餐桌边坐下了,他用自己的手机给图庆打了个电话,图庆接了,可是不说话,听筒里传来粗重的呼吸声。图春看着茉莉花,说:“爸爸接起来啧……”(爸爸接了……)
茉莉花攥紧手,说:“倷喊恩倷以哉转来。”(让他现在回来。)
图春点点头,和图庆说:“姆妈喊倷以哉转来。”
图庆单是应声,一句话也没说就挂了电话。茉莉花松开了手,抚着膝盖,瞥了眼图春,问他:“恩倷昂……讲啥么什?”(他有没有……说什么?)
图春摇头,一条手臂搁在桌上,轻轻地把手机放下了。他和茉莉花都不响了,过了会儿,阳光热烈了些,室内亮堂了些后,茉莉花去了趟卧室,拿了本皮封面的小本子出来。她坐到座机边上,戴上了老花眼镜,翻开那皮本子,比对着本子里的内容打了个电话。电话通了,茉莉花那木然,空茫的脸孔上扯出了个笑容,她操着一口苏音浓重的普通话客气地说:“喂,啊是高律师啊?欸,对,对,是我,你好你好。”
图春倒了杯温水,喝了半杯,拿起个肉包子咬了一小口,包子还热乎,里头的肉馅往外冒热气。
茉莉花的声音离他非常遥远了。
图春问了声:“啊?昨日搭买格啊?”(是啊?昨天买的吗?)
茉莉花没有回话,她还在讲电话,但对话的对象不再是高律师了,她在给小姊妹芳芳打电话,她说道:“嗯嗯,我晓得格,嗯,用弗着格,噻是帮嗯哆讲一声……啊蒙呗别人好讲讲,儿子啊?”茉莉花瞧瞧图春,“儿子嘞嘿,正好下班,”她的目光旋即移开,手指伸进听筒线圈里打着转,“我么……囔夯讲呐,唉,啊蒙呗啥讲头啧……”(嗯嗯,我知道的,嗯,不用了,就是和你们说一声,也没别人好讲了,儿子么?儿子在,正好下班,我么,怎么说呢,唉,也没什么好讲的了……)
图春吃完了一只肉包,又伸手拿了只玫瑰酿的包子,一口下去,满口香甜的玫瑰酱。他默默吃包子,茉莉花和芳芳讲账,低声细语,讲到后来,门外有人敲门,图春站起来,茉莉花示意他坐下,抽了两张纸巾掖掖眼角,去开了门。来的是芳芳和她老公阿二。两人在门口换拖鞋,芳芳和图春打招呼:“浩浩,吃早饭啊。”
阿二也冲图春点了点头:“长远吩看去啧。”(好久没见到了。)
图春说:“芳芳阿姨,阿二叔叔,早饭昂吃了?啊要一道吃点?”(芳芳阿姨,阿二叔叔,早饭吃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
芳芳摆摆手,笑了笑,和厅坐下。图春给他们泡了三杯茶,端过去放在茶几上,阿二忙不迭道谢,图春问茉莉花:“姆妈倷啊要吃点么什?”
茉莉花捂着肚子,眉头紧锁,道:“蒙呗啥胃口,倷吃吧,我等歇。”(没什么胃口,你吃吧,我等会儿。)
图春便又坐回去对付那一桌早点心。芳芳和茉莉花紧挨着坐着,阿二坐一张单人座的沙发,三人都说话,但图春都听不太清,他专心地嚼豆干,吃卤蛋,撕开手抓饼,一块一块往嘴里塞。温水喝完了,他倒了杯热水,越吃越来劲,把桌上的包子扫荡一空,嘴里的还没咽下去,又伸手去拿一颗卤蛋。
图庆回来了。他拿钥匙开的门,站在玄关那儿,先是看了眼图春,接着才往客厅那里打量,他没再往前走,说:“我转来,拿点么什……”(我回来,拿点东西……)
茉莉花看看他,点了点头,马上便又转过脸,低下了头去。
图庆又去看图春,图春正狼吞虎咽地吃手抓饼,和图庆的视线一相接,两人都移开了目光。图庆迈出去一小步,阿二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面前,一把揪住图庆的衣领怒道:“小逼样子,我敲死忒倷!!“(狗娘养的,我打死你!)
芳芳忙去劝架:“好啧,好啧,有啥格闲话好好叫讲!”(好了,好了,有什么话好好地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