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春还是不响,他看着仇明川,他躺在地上笑,目光赤诚。
图春说:“我翻译到过一句话,一直翻不好,我到现在也不清楚我有没有翻译对。”
“什么?”
“爱情是漫长的遗忘。”
仇明川说:“这不是聂鲁达说的吗?”他想了会儿,改口了,“不对,聂鲁达说的是爱情太短,遗忘太长,你知道聂鲁达吧?”
他跳起来,在包里翻半天,换了盘碟,他们不看洪尚秀了,看《追捕聂鲁达》。
浓妆艳抹的聂鲁达出现在电视上时,仇明川哀嚎着捂住了眼睛:“我拒绝这个胖子在我面前吟诗!!”
图春笑出来,把他转过来,让他背朝着电视机,说:“那你就听听吧。”
“可是我听不懂!”仇明川继续嚎叫:“图春啊!你这样是找不到男朋友的!你会一个人孤独到老!!”
“我怎么了?”
“你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好?你知不知道人是不能惯着,宠着的,你要对他不好,他才会来讨好你,才会对你另眼相看,你太好,他就觉得理所当然,有恃无恐。这样谈不成恋爱,你得让他患得患失,爱情不是碰撞出来的,是想出来的,是疑神疑鬼疑出来的。”仇明川指着自己的脑袋,“是幻觉。”他盯着图春的烟,“是你抽的烟。”
图春不响,低头吃香烟。
仇明川问他:“那我还能去你家吃饭吗?我很想去你家吃饭!”
图春抬起眼睛,说:“我妈下个礼拜三回来,你来吧。”
仇明川笑了,他伸了个懒腰坐回了图春身边,他靠着他,呼吸渐缓,睡了过去。图春把他手里的烟拿走,给他垫了个枕头,盖好被子,悄悄起身,去了外面透透气。
天黑了,图春爬到了上一层,他在甲板上遇到了仇明川的姐姐,这怀孕的女人四肢纤长,唯有肚子高高隆起,她的两颊甚至是凹陷的,锁骨支棱着,胸前的肋骨非常明显。女人在点烟,看到图春,放下了烟,笑了笑,说:“你饿了吧?我让厨房弄点东西给你吃。”她又说:“其实刚才有让厨房送东西给你们,但是小川没要,他人有点任性,你多包含。”
她领着图春往餐厅去,还问:“你在哪里工作啊?苏州人吗?”
图春跟着她进了餐厅,女人安排图春坐下,绕到冰箱后面,过了会儿,她出来了,身后跟着仇明川口中的“雪雪阿姨”,这中年妇人显然已经睡下了,穿着困衣,拖鞋,头发蓬乱,她边盘头发边往图春这里看。
图春站起来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那个……我自己弄点吃的就好了,不用麻烦了。”
仇明川的姐姐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你坐啊,坐。”
雪雪阿姨已经打开冰箱,忙碌起来了。图春说:“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仇明川的姐姐眨眨眼睛,她抓着椅子站着,站得很不稳,半晌才说:“你叫我lisa好了。”
lisa坐在了仇明川对面,雪雪阿姨很快就张罗了两碗面条,图春过去帮忙把两碗面端到了桌上,lisa抱着胳膊,皱着脸说:“下一碗就好了,干吗多事?好了好了,你去睡觉吧。”
图春把两碗面都揽了过去,笑笑,说:“面条蛮香的,我估计一碗不够我吃,谢谢阿姨。”
雪雪阿姨没有响,转身走开了。
lisa点了根烟,她看着图春吃面,图春盯着面条,偶尔望一望夜景,一串拱桥形的霓虹远远的,一些山影也远远的,什么都很黯,很远,什么都在往两旁退开。夜风兴起些波澜,船很稳,只是面汤晃晃荡荡,好像随时都会撒出来,图春赶紧端起碗喝光了汤。他放下碗的时候,lisa忽然掉下了眼泪,泪眼朦胧地望着图春,说:“小川也很辛苦的,今天其实是为了帮他庆祝生日。”她用一根手指抹眼泪水,“他很辛苦的。”
lisa颤抖着吃香烟:“最可怕的是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做的一些事,长大之后才明白那是很错,很不对的事情,这些事会折磨你一辈子。”lisa握住了图春的手,情绪激动,难以自持:“他第一次带男朋友见我们,他肯定是深思熟虑过你们的关系的,你对小川好一点好不好?我没办法,我做不到……”
她的神情仿若梦游,说的也仿佛是呓语,图春默默点了点头,lisa擦干眼泪,扶着桌子,扶着墙壁走了出去。
图春见状,便说:“要我送你回去吗?”
lisa使劲摇头:“你吃吧,吃吧。”
图春只好作罢,目送她出去,歇了歇,吃光了第二碗面条,洗好了碗,在厨房找了些面包巧克力带回了房间。
仇明川还睡着,好些水母都沉在了缸底,只剩触须在抖动。图春轻声和仇明川说:“我拿了些面包什么的,你要是饿了,起来吃点吧。”
仇明川拉起被子,裹紧身体,抱住了图春的胳膊,过了会儿,他开始说话,微微的,细细的,图春听得清,却听不懂,可能是意大利语吧,听上去像在哭诉,像在忏悔。
这一整晚,图春都没怎么睡好,总是做梦,梦到象人躺在床上寿终正寝,象人的样子太吓人了,还很逼真,他被吓醒,接着迷迷糊糊又睡着,又被吓醒,后来他放弃了,不睡觉了,把电视机的声音关掉,看彩色默片似的看电影,一根接着一根吃香烟。仇明川睡得很香,他八点就醒了,拉着图春就去吃早饭。
雪雪阿姨已经起了,穿了身深色衣服正在餐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