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尘进了医馆,便见一个富绅模样的中年男子坐在堂后给人看病。他胖得很,一张脸上汗水津津,对着病人吆来喝去的,还不停支使四个漂亮的婢子对着他扇风。那风竟然是有颜色的,乳白缥缈,触之生寒,仔细一瞧,却是从房间四角的大冰块上散发出来,被扇子一刮,齐齐涌到中年男子身上。他连声大喊“凉快”,吩咐少女们扇得更起劲些。
“有钱人啊!”李逸芝一进来就哟呵一句。冰块贵得很,他晋阳李氏富可敌国,他都舍不得往自己脚边胡乱堆着。
纪明尘上前:“看病。”
马应一看到他,就换上一副笑脸。他虽然看不出眼前这人是谁,但看他衣着打扮,就知道他很有钱,立马让手头上的病人让到一边,请纪明尘落座:“先生哪里不适。”
纪明尘一字一顿道:“筋脉尽断。”
马应微讶,不过很快就诶呀一声:“可以治可以治!我十年前治过一人。那个人后来能跑能跳,还来谢过我一次呢!”
纪明尘身形一僵:“他那时候……怎样?伤得很重么?”
“那是当然!我可是头一回见到那么惨的病人!”马应道,“躺在床上不能说话,也不能动,身边只有个小丫头照顾,连喝药都做不到,只能给他塞个漏斗通到喉咙里强灌。有一回小丫头说他流了好多血,半夜请我去看,那个床单上又红又黄,全是脓水和血水!我将他翻了个身一瞧,嘿——他在床上躺久了,长了疮,下半身烂得一塌糊涂!估计是疼了好久,就是说不出来。”
纪明尘的眼圈瞬间就怒红了,用力抓着剑,指节青白,连手都在微微发抖。李逸芝看着他太阳穴上青筋暴跳的模样,心道这个马应谎话连篇,这下可要倒霉了。
“后来你怎么治好他的?”纪明尘道,“有这样的本事,在孤竹城开个小小的医馆,太委屈先生了吧?!”
马应抚着胡须十分得意:“这个嘛,就不能细说了。我这是家传的手艺,呵呵。”
“我这儿有人筋脉尽断,想叫先生看看。”
马应喜上眉梢,像这种能拖得天长日久的重病怪病,他最喜欢了:“是来我这儿看,还是上你那儿看?出诊和门诊费用不一样的。”
纪明尘拔剑,抵在他的手腕上:“那要看你打算先挑左手的筋脉,还是右手的筋脉?”
马应唬了一跳:“这位剑仙,你什么意思?”
“我就想听真话!”纪明尘厉声道,“当初究竟是不是你医好的阿檀!”
马应想起那个废人似乎真的叫这名儿,不由得脸色转白:“是啊!他的小丫头跑来找我,我就给他开了药……”
“他的病是只用汤剂就可以治好的么?!”纪明尘手上使力,在他手腕上压出一道血痕,“如果你真的悉心诊治过他,他怎么可能身上长疮!”
剑痕处传来烧灼感,马应一辈子养尊处优,哪里吃过这种苦头,当下惨叫:“我说!我说!我只是给他开了几副止痛安神的药……”他说完便面红耳赤地诡辩,“他那个样子!哪里治得好!任是华佗在世也半点没办法!不过是早死晚死的事!我给他止痛安神,让他临死前少受点罪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纪明尘却已是双目赤红地一剑挑断了他的手筋:“你什么东西,敢咒他死!”
一时间美貌的婢子四下逃窜,马应发出杀猪般的叫声,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李逸芝一把按住纪明尘的手:“有事说事,别在言语上跟人相争!”说着向身后递了个眼色,外头看热闹的人可是里三圈外三圈。
纪明尘闭上眼睛强自镇定,再睁眼时勉强压住了杀性。
李逸芝看他冷静下来,啧啧两声,扬声道:“就这么几幅安神止痛的药,你要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去借高利贷,害她卖身青楼!马应啊马应,你还算是个人么!”
他说罢,私底下朝纪明尘比了个手势,纪明尘手起剑落,将马应另一只手的手筋也挑断了。
马应鬼哭狼嚎,翻身想跑,手却根本使不上力。他拖着大腹便便的肚子躲进椅子下面,华袍底下一片焦黄,却是吓得屎尿齐出。纪明尘毫无怜悯地踩住他的大腿,将他一双脚腕通通废了。
他抓起马应的头发,咬牙切齿道:“你也尝尝卧在榻上、遍身长疮的滋味吧!”
纪明尘砸了马家医馆出来,外头看热闹的竟通通给他鼓掌。有大胆的年轻女子拢着手高喊:“云中君我要嫁给你!”其中不乏男的。可见马应此人不得民心,人人得而诛之。
李逸芝频频抱拳,给他做足了架势,只是走到没人处对他说:“这个庸医,杀了也便杀了。改天我将那些卖高利贷的也一并除去,乐得干净。到时候也算是你的功业一桩。”
纪明尘骨节攥得青白。
李逸芝但看马应的行事作风,便猜出当年是怎么一回事体。马应明明知道纪子矜的伤他治不了,还用那些安神止痛的汤剂骗小醉的钱。那时候纪子矜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日日夜夜受断筋之痛,马应却连瞧他一眼都不肯,任他在那里等死——光这一桩,纪明尘就能捅死他十七八回了。加之后来纪子矜身上发疮,小醉为了请马应出诊,被他骗着去借了高利贷,沦落了风尘。纪子矜似乎因此对小醉念念不忘,纪明尘自然心中窝火。
李逸芝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