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支松油火炬在夜里热烈地燃烧,照得醢稷的院子里一片大亮。院子中的木案上此时已经摆上了一簋簋的大豆,醢稷似乎还要继续从屋里搬出更多的来。白晋连忙拦住了他。
“不用这么多,一时也酿造不出来。”
醢稷拍了拍脑袋:“也是。”他一把抓住白晋,“那你快快酿造吧,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白晋苦笑一下:“酿造酱油和制作醢一样,至少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我一时还真的酿不出来。要不,我把方法告诉你,你自己琢磨琢磨?”
醢稷一时愣住了,不是因为白晋说要用时间酿造,而是……
“你怎么能随随便便把秘方给别人?”醢稷有些气愤。这个时候秘方都是秘不示人,非师门,血亲不授。如此轻易示人,这小子是毫无心眼还是轻视这门技艺?一想到这里醢稷就来气。
白晋摸了摸脑袋一时显得有些莫名其妙,现代很多东西的制作方法已经不是秘密,网上一搜到处都是。不过要做出真正美味,还得全凭个人功夫。
“咱们礼尚往来,我用制作醢酱的方法跟你换。”醢稷大手一挥道。
张仪喜上眉稍,这老头挑挑拣拣这么多年终于肯收徒了,还以为他会把秘方带进坟墓呢。
“不用吧。”白晋摆摆手。这样倒显得他对制作醢酱的方法别有用心。虽然别有用心的是别人。白晋瞟了张仪一眼。
“你若是不应我也不要你的秘方了。”醢稷一脸肉痛。这可是他毕生追求的秘方啊。
“小师弟你就应了吧,反正谁也不亏。”苏秦劝说道。
真是个怪老头。白晋无奈之下只得答应。
“好吧。”
白晋走到木案前,望着一簋簋的大豆,形状饱满品质不错。但这都不是白晋想要的。
“有没有发霉的大豆?”白晋问。
醢稷皱了皱眉:“发霉的大豆还能用?”此时的大豆是重要的粮食作物,一般人家常用其来制作豆饭,吃都不够吃,怎么还有剩下的而且还发了霉?真是暴殄天物。
“要酿出酱油还真要这些发霉的大豆。”白晋一脸认真地道。“不过并不是发霉的大豆都能酿造出酱油。”
“为何?”醢稷一脸纠结,不解地抓了抓头发,几乎要把所剩不多的白发都揪下来。
“大豆提前浸泡,蒸熟,放到容器里面等它发酵出黄绿色的菌丝。长出黄绿色的菌丝才能进入下一步。”白晋解释到。
“不用把大豆碾碎?”醢稷问,他制作醢酱时都是把原料切得碎碎的。好让各种原料之间能得到充分融合,碰撞出不一样的滋味。原料切碎后口感也会变得好一些。
“不用。”白晋摇摇头从簋中拿出一些大豆放到一旁的盆中,加上一些水,浸过大豆。
“等大豆被浸得表皮发皱了,放到甑里蒸。然后把蒸好的大豆摊在竹匾上等它发酵。长出黄绿色的霉后放到缸里酿制。”白晋一边回忆一边说。
醢稷听白晋讲得头头是道,几次把想要问的话都咽了下去。这时终于忍不住,急急问道:“然后呢?”
“接下来往里面加一些盐水,密封。大概三个月后就有酱油出来了。”
“就这样?”醢稷皱皱眉,听起来并不难。听白晋这么一说,他知道自己失败的原因了,没有浸泡过大豆,不过最主要的是没有让大豆充分发酵。缺了重要的一步,难怪一直都没有制作成功。
“之后还要在阳光下暴晒几月,筛去残渣。这样才算基本完成了。”白晋继续说道。
“听起来也不算很难。”张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
白晋苦笑了一下:“这只是大概的步骤,要做成功或者酿造出美味的酱油,很多地方都要注意。”大豆泡得太长时间不行,蒸得太烂不行,发酵时大豆没长出黄绿色的菌丝不行,盐水的比例错了不行……
任何一步出错,前面的功夫就白费了。酿造酱油非常考验酿造者对时机和度的把握。只有把握好了,才有可能酿造出时间沉淀下来的美味。
“给我说说要注意的地方。”醢稷认真地说。
“没问题。”
暮色沉沉,白圭的马车在夜色中犹如一块漆黑的磐石,坚定地立于将军府的门口。
“主人,天色已晚,不如先行离去。”剑客恳切地劝说,夜里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况且白圭一到大梁几乎马不停蹄就赶到将军府来见庞涓,还未曾进哺食。他担心主人的身体会受不了。
“咳咳。”车厢中传来几声轻咳,稍后一只枯瘦的手掀开帘子,白圭淡淡的声音传出:“回府。”
“诺!”
车帘缓缓放下,随着将军府巍峨的外墙消失在眼前,白圭疲惫地闭上了双目,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如此目中无人,实在有持无恐。
但果真只是如此?
多年的商海浮沉让白圭嗅出了此事的不同寻常。庞涓宁可得罪他也不肯吐露鬼谷所在,是出于保护师门还是怕其他师兄弟下山跟他抗衡?毕竟不是谁都是魏国人。
马车的轮子碾过石板路,渐行渐远。白圭顺着马车的轻摇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一大早,白晋刚打开房门,就倏然出现了醢稷那张枯树皮般的脸。乱糟糟的白发,发黑的眼眶,一看就是昨天没睡好。
“你快来看看这大豆浸好了没?”醢稷一把拉起刚打了半个呵欠的白晋进了他极少让人进入的房间。这里就是醢稷制作醢的地方,到处都飘着酱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