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呈衍没有接话。蒋呈帛的激奋如疾风狂浪,在虚空惊涛涤荡。良久,蒋呈衍才淡淡开口:“家国天下,这到底是蒋家的时机,还是大哥你的时机?”略带嘲讽一笑,“这哪里是家国的远大前程,这分明就是大哥你这样的热政分子,谋一己权欲私利的盛大□□。”
蒋呈帛似乎从没想过蒋呈衍竟不像他一般包藏治国的野心,被蒋呈衍这轻飘飘一句讽辣,堵得说不出话。念头所及,态度转而怒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狗屁话!自古男儿志在天下,这乱世若无人治理,难道蚁众就有好活路了吗?若人人身在丛林,遵从野性弱肉强食,这难道是人类社会该有的样子吗?——你不要现在昏了头,等你沦为他人刀下鱼肉的时候,你难道甘心?”
蒋呈衍微一叹气:“我与大哥所持观瞻不同,谁也说服不了谁,争论没有意义。我说过,大哥的情,我总要还的。接下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大哥不必再执鞭施教,我非你教众,只怕不受感化,白白浪费你的一番苦心。”
蒋呈帛狠狠瞪住蒋呈衍,对他这般冥顽不灵怒不可遏,几乎想要给他一记大头耳光。然蒋呈衍目光平静,不卑不亢,蒋呈帛亦知道要从内心里折服他,是不可能的。罢了,只要他仍为蒋家所用,今日不必非要磨化了他。逼迫太甚,反而会适得其反。
便忍下这浊气,转而问道:“现在紧要的是,慕氏那边,部署得怎么样了?”
蒋呈衍道:“慕丞山是极为谨慎的人,他虽同意举旗北征,但也不会孤注一掷,举全军之力而不给自己留退路。他为什么认回长子慕岩秋,便是要慕岩秋任先锋司令,领一半军力先行。若形势不利,他定会撤军回归,继续做他七省霸主。”
蒋呈帛怒道:“这老奸巨猾的老乌龟,如今举国大乱,他能图什么一方净土!便是他没有那囊括天下的气魄,又怎能成大事!他若是端的这样念头,只怕我雄韬大计都要被他耽误了!可恨!”
蒋呈衍摇头道:“好在慕岩秋年轻,又在慕氏刚上位,心计智谋虽不够取巧,但胸怀胆识,远在慕丞山之上。只要他有慕氏一半军队在手,于你而言,已有了一半家国的保障。大哥且拭目以待吧。”
蒋呈帛闻言大喜,道:“真有这样好事?想不到慕丞山自己的儿子,如珍似玉不成气候,偏一个私生子,从小野放着长大,竟有这样好的本事。”
顿一顿又道:“我还是那句话。慕氏小公子你留在身边是好事,这毕竟是能够钳制慕丞山的一个绝好筹码。至于你跟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只当看不见,但有一点,你绝不可给我玩火自焚。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让慕丞山知道这事,我不收拾你,你自己跳了黄浦江,给慕氏谢罪去吧!”
蒋呈衍只若无其事一笑,并不接他话茬,也不置一词可否。
末了蒋呈帛又关照道:“你跟徽州那边紧密联系,最晚不过来年开春,时机一到,便要慕氏挥师北上。届时取下南京上海,呈衍,我不要你再屈才做这上海的土皇帝,我要你投身入仕,为我撑住江南这半边天。等慕氏攻下北平,与我南北合璧,建一个长治久安之国度!”
直至夜深,蒋呈帛才起身离去。因顶着公干的名头,也不好让人知晓他行踪,便连夜赶回北平去了。
蒋呈衍送走了大哥,料想慕冰辞该睡熟了,也不去打扰。自己回房洗了澡,全无一丝睡意。便穿着一身宽爽的对襟功夫衫裤,在后院小花园里,一个人踱了一圈又一圈。不知不觉,天色由幽暗的深黑,转为淡墨色黛青,竟已至破晓。
蒋呈衍恍如不觉,背手而行,绕过园子小门,忽然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道:“蒋呈衍,你在这里做什么?”
闻声一瞧,慕冰辞站在小门下,也穿着牙白的睡衣。
蒋呈衍三两步走过去,脸上摆了个温淡的笑,拖起慕冰辞的手道:“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天色黑幽幽的,即便近身相贴,也仍看不清对方面目眼神。慕冰辞轻轻叹了一下道:“我不是起这么早,我是一夜没睡,一直在等你来。我看你大哥找你,好像有什么紧要难办的事,我想着,你每天都这么累,我也不能为你做什么,只想等你来了一起睡。”
慕冰辞说话带点鼻音,听着是有些着凉了,闷闷地道:“蒋呈衍,你大哥是不是知道我们的事?我是不是给你带来了麻烦?”
蒋呈衍笑着摇了摇头,揽着慕冰辞后背把他拥在怀抱里,低头在他眉心中间轻轻落了一吻。“没有的事。你带给我的都是快乐,怎么会是麻烦。来——”握着慕冰辞手腕,慢慢地沿着竹间青砖路往花园深处走。“陪我说说话吧。”
慕冰辞立即高兴起来。“说什么?”
蒋呈衍道:“冰辞,我跟你说些正经的。你对我和你当前这样的关系,有什么想法?”
慕冰辞奇怪道:“怎么突然问这个?我都给你那样、那样子——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就是、喜欢你啊。”
两人慢慢走进一座园子角落的中山亭里。这亭子建在园子两面墙的夹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