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天香醒过神来,那柄“剑”正停在她的鼻尖前面。
她骇了一跳,退了两步,这才定睛一看:哪里是剑,是根甘蔗。
冯素贞将胳膊向前送了送:“王公公准备的,我叫人放在冰窖里镇过了,结果成了冰坨子,硬邦邦的——现在应该化开了。”
敢情方才那么大动静其实就是在化甘蔗?
她有些僵硬地伸出手去,却发现自己手里拿着根东西——
“公主怎么把府里搭葡萄藤的竹竿拆了?”冯素贞的口吻带着些认真的询问。
“我、我……我看这个竿子搭得不正,怕葡萄怕不上去,打算重新搭一下。”天香连忙松开手,瘦长的竹竿落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冯素贞微微一笑,从怀里取出帕子,包裹着甘蔗递给了天香。
隔着薄薄的手帕,也感受到了那甘蔗传来的一丝沁凉。
天香忽然就不热了。
甘蔗仍是有些冰,她含在嘴里,没有咬下去。
冯素贞指了指别处:“去那儿坐着吃吧。”
天香点点头,乖巧地跟着她到了知州府的凉亭里。想当初,他们几个比武招亲的人,便是在此处,千方百计想引得冯素贞一见。
她有些感慨,坐在石桌旁,望着楼上的那扇窗。前世在河西,泰西商队里那个洋鬼子说,他们国家有个故事,故事里的世家子常常在楼下对着楼上的美人沉痛抒情,感慨两个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既然不能在一起,为什么还要去撩拨对方呢?
情难自已。
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脆弱。
当年的李兆廷和冯素贞,也是如此吧。
她想得出神,而一旁的冯素贞也看她看得出神:“大牢好玩么?”
天香心虚地别过脸去:“什么大牢?”
“我亲眼瞧着你进了大牢,待了快一个时辰。”冯素贞慢悠悠说道。
天香道:“……你跟踪我!”
冯素贞神情自若:“出恭恰好看到的。”
天香道:“……你出恭在外面待了这么久?”
冯素贞道:“我想你在牢里说了那么久,可能会渴,就给你拿了根甘蔗。”
天香道:“……谢谢你啊……”
冯素贞道:“公主太客气。”
两个人在无风的夜晚沉默了起来。
“昨天……”
“昨天……”
异口同声,两人面面相觑,又错开彼此的目光。
“你先……”
“你先……”
又是异口同声。
天香素来性急,一拍桌子:“你先说!”
冯素贞也不再含糊:“昨天,是你叫王公公放跑的侯爷?”
节奏突然变快,天香有点不适应,想也没想就答道:“是!”
冯素贞问道:“为什么?”
“我不想看着他找死。”天香答得理直气壮,突然觉得不对劲儿,就讷讷地低下了头。
冯素贞用复杂的眼光打量了天香片刻,才道:“公主一向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这次,怎么这么糊涂?”
天香垂着头,低声道:“是,我是犯了糊涂。”
“公主,你知道你最糊涂的地方在哪里么?”冯素贞的声音忽然柔和了起来。
天香有些怔愣,抬起头来。
“你让我有什么事和你商量,那你若有事,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呢?”冯素贞一双明眸泛着温柔的光芒,竟不是想象中的责备。
天香有些转不过弯儿来:“不是,我只是……”张口结舌了半晌,也没能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总不能说小朋友你太嫩了有的事我怕说出来吓到你。
冯素贞唇角扬起:“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公主,好歹我是个状元。”
天香哈哈笑了起来:“你还说我记仇,分明你比我记仇——”又忍不住自己辩白几句,“其实我就是想试试看他是不是真的想找死……”
冯素贞问:“试出来了吗?”
天香点头:“他果然是找死!”
冯素贞又问:“所以呢?试出来又怎样?”
是啊,又怎样,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天香无奈地笑了笑。
冯素贞忽又变得一脸正色:“国有国法,东方侯触犯了国法,自然应当以国法处置。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管他犯法的原因是什么。哪怕是他找死,既然他触犯了国法,就应当承担后果。公主你放得了他一时,放不了他一世。纵使他这次侥幸逃过严惩,焉知不会变本加厉,做出更大的错事来?”
天香耷拉着脑袋虚心受教。
“今夜你们说了些什么?”冯素贞似乎觉得自己问得莽撞,又自己圆了一句,“明日便要当堂审问东方侯了,我想先心里有个底。不过有些皇家秘辛,我也不便知晓,公主不说也可。”
天香莞尔,她不便将自己和东方侯的对话都告诉冯素贞,以冯素贞现在的心智阅历,恐怕还不能理解上位者为达目的以万物——甚至是自己——当刍狗的初衷。
她从石凳上起身,到了阴凉的石阶上坐下:“也不算什么大秘辛,父皇嫉妒十三叔是嫡子,十三叔嫉妒父皇的地位权势,两人看着兄友弟恭,其实这么多年一直明里暗里勾心斗角,仅此而已。”那假皇宫,那堆假人,甚至那宫里真正的菊妃,都是明争暗斗的佐证——和牺牲的棋子。
天香说得轻松,冯素贞却为之变色。嫡子?这么说,今上的确是……她沉吟片刻,说道:“不管怎么说,皇上都已经身居正位,哪里用得着嫉妒一个侯爷,分明是东方侯他心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