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下的人山人海自觉地腾出一片空地,那坠落而下的少年完成了最后的飞翔一般,倒在地上。又瞬间被漂浮在空中的纸张掩埋。
那掩埋他的白色纸张,瞬间鲜红。
刹那间,散落在地的和飞扬在半空中的纸张,被城墙下的岳陵城民疯抢。而此刻,叶红蓼的手中,正握着被那少年死掉一角的纸。
这纸上血字写着:顾雨山,血债血偿,孟荷生。
十个字,将岳陵城与浔阳城的相扶相近一刀两断;十个字,将孟荷生的愤怒传达给岳陵城的每一个百姓与顾家军的每一个将士;十个字,让叶红蓼胆战心惊。
两城百姓和将士无人不知阳林军大将军孟荷生的手段与心狠手辣。尤其是对于孟荷衣的时。
当年阳林军那个小兵只因帮孟荷衣混进了军队,四肢中弹,虽然侥幸保住了性命,却从此再没下过床。
十年前的战事中,他是使用了何种手段,教俘虏来的敌军生不如死。只因孟荷衣参加了那场战事。
叶红蓼不敢再看一眼城墙下的百姓,他知道那是怎样一种疯狂而恐惧的哄抢。
叶红蓼扬起手中的纸张,在城墙上狠狠砸了一拳。叶红蓼没有看那纸张随风而落的轨迹,转身下了城墙。
下了城墙的叶红蓼来顾雨山书房报道,一路上的那些慌张和传言,叶红蓼努力使自己听不见。
书房中,小兵正在向顾雨山汇报城内散播的传言之事。原来不只叶红蓼所见的那个少年,岳陵城内各百姓聚集之地,都出现了这类的散播之人。
他们或从高处跳下跌落致死,或在人群聚集之地饮弹自尽。以这样的方式,吸引百姓的注意力,来达到他们的真实目的。
书桌旁坐着的顾雨山十分沉静的听完小兵的汇报,沉思一阵,下令:“处理好尸首。通知江一舟,加紧城内巡查,防止此类情况再次发生。”
顾雨山冷静无比,小兵们应令退下。叶红蓼这才踏进书房的门。
“将军。”
叶红蓼低着头唤了一声。
顾雨山撑着额头看了他一眼,道:“吓到了?”
“嗯……”
叶红蓼盯着地面,那少年纵身跌落的画面,一遍遍在叶红蓼的脑海中浮现。叶红蓼觉得脑子里有个人,一遍一遍的读着那纸张上的字。
“将军……”
叶红蓼又唤了一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走向书桌前,端起桌子上那碗早已没有温度的粥,大口大口的塞进嘴里。
顾雨山先是一惊,只也没有拦着,就这么支着胳膊,看叶红蓼迫切的将那碗凉粥席卷干净。
叶红蓼端着空碗,囫囵吞了口中塞满的粥,看着顾雨山,道:“将军,我要去浔阳城。”
顾雨山放下支着的手,十指交叉在胸前,看着叶红蓼,问:“你想去送死?”
“娶荷衣的是我,没能保护好荷衣的人也是我。孟荷生要血债血偿,那该死的人是我才对,为什么要将军……”
“你问孟荷生为什么要我的血债血偿?”
顾雨山喝了一声,盯着叶红蓼道:“你还不明白为什么么?因为我是这岳陵城的城主,我是这顾家军的大将军!无论那日娶荷衣的是谁,无论是在饮漓苑还是在岳陵城,只要他在我岳陵城的界线内出了事,都是我负责,也只有我能负责。”
“可是荷衣为了救我才答应的这门亲事,我这条命本就是欠她的。我……”
“叶红蓼!”
顾雨山一声厉斥,打断了叶红蓼未说出口的话。叶红蓼茫然抬起头,看着已然发怒的顾雨山。
刚才听那小兵前来汇报的时候尚沉着冷静的顾雨山,此刻却因为叶红蓼的一句话而失了方寸。
顾雨山是气,气他还是这样轻视自己的性命。赏了他三百军棍还没让他能长个记性。
那日他偷盗红莲被抓,本以为可以记着点教训,可如今看来,叶红蓼完全将自己的话抛在了脑后。
顾雨山真是悔恨,这几日只惯着他,教他写字静心。
顾雨山不是不想教,而是不知道这么短的时日内,该如何教他。也不知道该教他些什么。
军法军规?以身试法的叶红蓼根本不用他教;治军战术?他顾雨山在赵蒙和手下十余年,变成了另一个赵蒙和,他不希望,叶红蓼变成另一个顾雨山;治理岳陵城?顾雨山自己都不知该如何治理,如何谈教他?
所以,顾雨山只交给他濯缨,只教他写字静心。
顾雨山叹了口气,压着怒气道:“你以为你去了浔阳城,将自己的脑袋双手奉给孟荷生,他就会善罢甘休了么?你以为你叶红蓼的命,真的可以消了这两城的恩怨么?”
叶红蓼低下头,他不知道。既然孟荷生要血债血偿,以命抵命,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也是唯一能做的事。
顾雨山站起身来,走到叶红蓼面前,道:“就算你想消,那藏在岳陵城内的死士会愿意么?”
叶红蓼抬头,看着顾雨山,疑惑的问:“死士?”
“是,死士。”
顾雨山道:“散播这传言的,怕不只孟荷生。就算你叶红蓼想舍生取义,这城内外的死士也绝对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别说将自己送到孟荷生的枪下,怕是刚出岳陵城就小命不保了。”
叶红蓼垂着眼,盯着手上的空碗,他不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