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都有,民心,天下,江山,还有——子嗣。
皇后刚刚来报,一位姓吴的才人有了子嗣,请他加封为顺容,他是怎么做的呢,将人完全托付给了皇后,给了赏赐,却并没有晋位分。大婚三年,皇后一无所出,朝上也有人渐渐劝他雨露均沾,他虽是那么热切地盼着这长子是皇后所出,可却并没有执着。他的脚下是祖宗基业万里江山,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风行撩起衣摆,向西北方跪下,蒋诚意安静地仿佛融入这夜色里,皇上,真是太苦了。
风行轻轻阖上眼睛,灯火渐渐暗了,暗了,再暗了,而后,一盏灯灭了,他叫道,“诚意,怎么不点灯?”开了口,却没有任何回应。
风行陡然一惊,却很快冷静下来,没回头,“承涣给二师叔请安。”
然后,他就听到耳边极温柔坚定的一个声音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承涣。”
风行的心倏地一跳,来了,真的来了,“二师叔,您真的来看我了。”
“草民见过皇上。”还是那个声音,甚至,以风行的耳力,很轻易地听到了衣袂响动。风行哪里敢受他的礼,连忙转过身去扶,“二师叔,您——”只唤了一声,竟说不下去。是啊,承涣,他自从登基,就不再避商承弼的讳,将名字改了过来。
楚衣轻行了礼,站起身来,竟是立刻便要离开。
风行再也受不了,一把拖住他衣袖,“二师叔,您也不要我了吗?”
楚衣轻衣袂一振就挣脱了他,“你要见我,我来了。”
风行这一次是真的跪了下去,“二师叔!”叫了这一声,眼圈却是红了。
他自来老成,即便少年时候,也难得有这么情绪外放的样子,楚衣轻鉴貌辨色,知他不是作伪,便走过去在商承涣平时坐卧的小榻上坐下。
风行看他肯坐下了,立刻雀跃起来,“二师叔,我这有好茶,我去净了手,亲自给您煮一碗。皇后点茶的手艺不错,我也学了些。”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二师叔,我就要有儿子了。您高兴不高兴,父亲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吧。可惜,母亲的身份低些,但都是书香门第知礼懂事的女子,皇后贤德,朕相信一定会教好他的。”他情不自禁就用了朕这个自称,他原就是皇帝,坐拥天下九年,有一刻的真情流露已很不错,楚衣轻也并未苛求。
只摆手道不必。
风行点头道,“也是,二师叔肯来了,以后还会来的。以后,我再服侍二师叔。”他父亲不在了,楚衣轻几乎是他另一个父亲,对楚衣轻的孝顺倒是真心。只他谋算人心久了,不自觉便带着算计,此刻他并不觉得,楚衣轻却知道,他是逼自己答应他,以后常来看他,因此,并不置可否。风行蓦地明白,抬起眼,“二师叔,以后不愿来看我了吗?”
楚衣轻无心在这种事上和他纠缠,只比手势道,“我只问你,为你父亲上尊号这件事,是纯孝之心,还是另有所指?”
风行没料到他竟连几句体己话都不说,一来就问这里,毕竟高踞皇位九年,此刻心里也有几分不舒服,又想到他对江石头的疼爱,便垂手道,“涣儿不敢当二师叔垂问,您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若是涣儿做了什么让您不痛快了,只管责罚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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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行把所有的天真,都留给楚哥哥了
忘忧(11)
楚衣轻只是望着他,静静望着。商承涣自登基以来,无论荒年不断或是外敌入侵,再也没有人可以给他这样的压迫感。楚衣轻就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能说,也什么都不必说,他就不自觉地垂下了头,半晌,又叫了一声,“二师叔。”
楚衣轻望着他,入密传音,温柔却又坚定,“你是皇帝。”
是啊,是皇帝,富有天下,予取予求,却也失去了为所欲为的资格。不知为什么,商承涣竟突然难过起来,那些压抑了九年的情感,决堤一般崩溃,他一把就抱住了楚衣轻的腿,“爹,我想你,涣儿真的想你了!”
楚衣轻扶起了他,风行站起,却又跪下,这一次,竟是无比的郑重,三跪九叩,“涣儿给父亲请安,父亲安好。”
楚衣轻望着他,点了点头,风行再一次站起,不见他笑,却连头发丝都是开心的。
楚衣轻看着他高兴,便也高兴了。哪怕试图和商衾寒厮守终身的那些年,他也从来没有接受过风行这样的称呼,关于这件事,商衾寒执着过,可见他兴致聊聊,便也不妄执。如今,风行这么叫他,他可以拒绝,却不必拒绝。
真的认了一个爹的孝文帝很开心,开心的表现就是话明显多了,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他带着楚衣轻走过舆图,兴致勃勃地比划着,“爹,这是现在的舆图,忠烈伯是个人才,很能打仗。”他用手指圈点着,“您看!献帝时候,咱们的版图才到这,现在北边——”开疆拓土,是他的功劳。
楚衣轻只是听。风行似乎意识到楚衣轻不喜欢开边不已的壮举,马上指着江南,“孩儿在这建了一座书楼,汇集天下典籍。还有,孩儿已经选拔了才俊五千人,请了大儒宋孝渊出山,修史……”他的手指从舆图上滑过,每一片都有他的构想,每一条都是他的绸缪,他眼眸亮晶晶的跳动着,仿佛一个孩子,在编织最美的梦。区别仅在于,他是皇帝,他拥有,他能够。
楚衣轻安静地听,微笑,算是鼓励。他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