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第一次,商承弼坐在御花园的棋枰边喝酒,晋枢机没有陪在左右。王传喜已报过临渊侯回宫,他却刻意不回栖凤阁去。他一直都知道晋枢机的心很大,望得是四海升平,他也知道他的心很小,甚至容不下一个女人。这个孩子,来的是意外之喜,他千方百计保护,可也做好了保不住的准备。谁承想,晋枢机居然亲口跟他说,愿意养做义子。有一个他们共同的儿子,一直是商承弼的心愿,他甚至以为,晋枢机也会开心的。可惜,在他一步步逼自己加封吕氏的时候,他就知道,重华想得和他不同。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拆穿,只是希望,这样的一厢情愿能够长一些。重华从来不肯亲近宝宝,也不肯去听这个孩子在母腹中的动静,他为这孩子向自己讨了太多的荣膺,甚至给了自己很多虚假的欢乐,或许,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希望自己知道失去这个孩子的时候,会痛得更深一点。
重华恨皇后,恨于家,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小算计小把戏,他也一向可以当作无伤大雅的玩笑,只是,这一切的纵容,换来的只是他的变本加厉罢了。或许这一次,重华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放任,甚至没有自己动手,可商承弼却觉得,如此的不可原谅。他是在拿他们的孩子逼他,他或者也会心痛,可是,这样的心痛,又怎么能比得上他步步为营的痛快。可惜,皇后没有他想得那么蠢,只轻飘飘一句话,就破了他全部的算计。重华,你总是会以为自己很聪明,商承弼抿了口他从来不会喝的六安茶,他笑了。
他在笑什么,笑晋枢机永远的自作聪明,还是笑,他们之间的感情那么薄,薄得抵不过一个,轻飘飘的,四两拨千斤。
“驾骖——”晋枢机远远地站在十八块青砖外。
商承弼捏碎了手中茶杯,“临渊侯得了失心疯,将他押进栖凤阁,没有朕的口谕,不得踏出暖殿一步。”
不知隐伏在何处的侍卫从四面八方围住晋枢机,晋枢机只是一笑,他笑得那么美,漫天的红色云霞都成了他的影子,“你不用押我,也不用怕。五年前,我就被戴上枷锁镣铐,如今,只不过牢房多了一道门而已。”他转过身,将夕阳泣血的红拖成一道长长的影子,对如临大敌的侍卫们飒然一笑,“何必紧张,我若真要走,这世上,又有谁留得住!”
25二十四、残虐
“世子。”影卫云舒捧茶送到晋枢机眼前,晋枢机慵懒地靠在软垫上,“杭菊这么粗的茶,难为你也肯端上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香。可是花了心思了。不过,我不喝。”
“世子。”云舒又劝。
晋枢机握着书卷,“你是要说什么呢?今时不同往日,所以,我不该挑了。”商承弼已有足足一个月未曾来栖凤阁了。起初,下人们还以为又是他们二人怄气,可如今,一茬又一茬的采选,想也知道这位阶下世子真的成了阶下囚。后宫之中,跟红顶白也是常事,晋枢机又一向连个位份也没有,普通妃嫔失宠,不过是些小人从中克扣,大面上总不会错。可晋枢机明摆着一个闲人,侯府的爵饷也不可能送到宫里来。
“去跟他们说,我要吃冰糖雪梨,镇得凉凉的,尚食局不肯端上来,我就自己去取。”晋枢机摔掉了手中的书。
“世子,咱们寄人篱下,又是戴罪之身——”云舒劝他。
晋枢机顺手掀翻了桌案,“我已忍了一个月了!早都过了小暑,京安的天气又这么热,怎么还没有冰进上来?我倒要问问商承弼,他养不养得起我?”
“公子怎么这么大脾气?”吕贵妃扶着自己的心腹宫女,施施然走了进来。如今她胎象已显,很有几分贵气。
晋枢机盘膝而坐,“原来是贵妃娘娘。我以为,娘娘已经忘了,您腹中的皇子生出来,还要叫我一声义父呢。”
吕贵妃笑笑,“是吗?我怎么记得,公子并不想让我这孩子生下来。”
晋枢机笑了,“原来娘娘不是怕我寂寞来陪我解闷儿,而是来耀武扬威的。”
吕贵妃长长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不肯陪公子解闷,是皇上说了,公子得了失心疯,小心吓到孩子。”
晋枢机端起桌上的茶,轻轻撇了撇菊花瓣,“娘娘近日圣眷正隆,又何必来我这冷宫笑失意人。”
吕贵妃微微一笑,“我本来也不敢,我本来也以为,独宠后宫的只能是公子,我本来也想着,安分守己,在公子脚下求一个孩子平安。”
晋枢机挥了挥手,“为了腹中的孩子,母亲都会变成疯子的。我要害你的孩子,我不怪你恨我。走吧。”
吕贵妃站了起来,“公子说得好轻巧。”
云舒微微一礼,“贵妃娘娘请回吧。”
吕贵妃扶着宫女的手腕,她握得太狠,那宫女面上容色几近扭曲,吕贵妃吼道,“公子,你的心太狠了,我的孩子才四个月,你都容不下。”
晋枢机轻轻吐了口气,“孕妇的火气大些,我不与你计较,走。”
吕贵妃不但不走,却推开了那宫女抢步过来,贴在晋枢机耳边,“王爷说要保住这个孩子,你忘了吗?”
晋枢机突然伸手按在她小腹上,吕贵妃的脸刷地白了。晋枢机轻轻一推,“我想算计你,有的是办法。你记住,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要皇上封你为贵妃而已。”晋枢机怕脏似的吹了吹自己刚才按住她的手,“云舒,送客!”
“世子,吕贵妃她——”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