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关唯晨说:“好了。现在作为交换,你愿不愿意说一说你的从前?”
单钰博喉咙一梗,勉强而抱歉地问:“我可以不说吗?”
“当然,我也可以不再提。”关唯晨对此并不惊讶,也没有失望,他看了一眼墙边立着的钟,已经过了午夜一点,“很晚了,你看起来很累,早点休息吧。”
窗外再次飘了雪,火快要烧没了。单钰博把杯子里剩下的姜茶喝完,看到关唯晨从抽屉里找出一张白卡片,打算在上面写东西。单钰博猜他是要写给送书的人,便在离开以前又往壁炉里添了一块柴,让书房里暖一些。
假期过了一半,每一天单钰博都感觉自己过得特别累,而与关唯晨的交谈又让他多出了新的顾念。单钰博原以为像关唯晨那样的人不会有失败,哪怕他有,也能在周转以后变成另一种胜利。可当他再次提起他曾爱过的人,单钰博才知道原来关唯晨也会因求而不得耿耿于心,那是他无法周转的失败,只能自欺欺人地制造一种体面的结局。
他还爱着那个女人,又或者说,那时他确凿爱着她——不是每个人都能在二十几年后记得初次见面时爱人的模样,还把一切的细节都记得那么清晰,除非,那是真的爱人。既然如此,关唯晨和他的前妻离婚以后,为什么没有和他的爱人在一起?她甚至生下了他们的孩子。单钰博想起了关唯晨当时在门外说的话,他说,“又来了。”
单钰博到现在还记得关唯晨笑容里的自嘲和无奈,或许,关唯晨再次感受到了曾经的失望。可单钰博想,关唯晨一定不记得他们第一次相遇时的情形。他确实不够幸运,但谁教他总不会贪心,任由机会流去?
单钰博不由得想象童如婧拒绝关唯晨时用了怎样的言语,才能让他在多年以后依然挂怀。想到那张明信片上的字句,关唯晨那句“又来了”再度重复在单钰博的耳边,他不禁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还没来得及睡深,他便听到了关唯晨进门的声音。
单钰博闭着眼睛,等关唯晨坐到床边,才睁开眼。
“还没睡着?”关唯晨摩挲了一会儿他的脸,躺进被子里。
他疲惫地笑笑:“等你。”
关唯晨吻了吻他,转身关上灯:“睡吧。”
单钰博翻过身,用晦暗的光线看清关唯晨轮廓明朗的侧脸,问:“明天你要做什么?”
听到这个,关唯晨微乎其微地叹了一声:“我得去一趟律师事务所,和主管公司事务的新律师见一面。”他顿了顿,“alex跳槽了,你听说了吗?”
对此单钰博的确有所耳闻。从前还在他手下做事的时候,单钰博就听说他和纽约总部的资深合伙人关系不好,但毕竟利益当前,单钰博没有料到他会跳槽。不过,新的东家恐怕给了他更具吸引力的利益,如果是这样,倒也不奇怪了。听到单钰博的回应,关唯晨突然放心地点头:“这么说来,明天如果你陪我一起去,应该不会遇到他,也不至于碰面尴尬。怎么样?你明天有没有别的安排,要不要去gavronter的总部参观?”
关唯晨果然顾虑着他和自己的好友碰面会尴尬,单钰博眉尖往上一扬,说:“好,正好也可以看一看整个曼哈顿的风景。”
“看曼哈顿还不容易?去我的办公室就能看。”关唯晨觉得好笑,又说,“那么明天早上起床以后,你和我一起去事务所。先睡觉吧。”
“richard,我想再问你一件事。”单钰博趁他睡着以前说。
关唯晨惊讶于他的语气,半晌才回答:“你说。”
单钰博仍旧有些迟疑,考虑了一番措辞,问道:“你偶尔会不会怀念你的从前?比如你的学生时代、你的初恋,还有你刚开始工作,初出茅庐时的青葱岁月。”
他认真地想了想,说:“不会,我从不怀念。”
单钰博为他的肯定无比而吃惊,难道那段失败的恋情对他来说影响这么大?他忍不住问:“为什么?”
“因为那是我最糟糕的时候。能力十分有限,能改变的事情非常少,却还总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够想明白。愤世嫉俗,对许多现象都看不惯。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永远都在提出质疑,而不是想着去了解和解决问题。”关唯晨沉吟片刻,道,“还有,想当然地以为,自己的付出和容忍,理应换得回报和感激。这些不值得怀念,我只庆幸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自己的努力,摆脱了那个自己。”
他所说的这些,每一句都在直击单钰博的内心。单钰博见多了缅怀和念旧,也有太多人恐惧自己有朝一日不再年轻,却鲜有人像他这样,承认不堪回首真的是不堪回首,急于成为更优秀的人。关唯晨的话让单钰博再度陷入了思考,试图想明白他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还有什么问题?”他的声音中带笑。
单钰博回过神,往他的枕头上枕,笑问:“您能透露一下,雪丸烘焙的股票能不能买吗?”
关唯晨忍俊不禁:“我还是不鼓励你买。不过,等债权人会议召开以后,只要它不倒闭,你应该就能吃到雪丸烘培永久提供的免费糕点了。”
他只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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