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昭微微蹙起两道岫眉,目光自眼前的俊美男儿游至他腰间佩饰的一柄剑。玉剑环,皮剑鞘,镶珠嵌宝的剑身更是极尽镂绘之工,显得匠气颇重。纵是尚未一展锋芒,凛凛寒意便渗鞘而出,直达观者眼底。端的是把好剑,可作为外臣出入皇宫内院何能携带兵器?他心头不悦,也不作表示,只闷下头来便走往甘棠殿。
岂料二人错身间,这身为臣子的温羽徵竟猝然抬手拽住了少年天子的手腕——杞昭矮了好些,更单薄不少。全无防备下挨上八尺男儿的生生一拽,脚下一个跄踉便跌于地上。
锵锵一队内廷侍卫走过,见得这般大逆之举,竟无一人敢出声阻止。
秦开眉竖如剑,立即瞪目斥道:“温羽徵!你放肆!”而那温大将军面色泰然如常,慢悠悠地伸手去扶地上的皇帝,不轻不重地笑说:“皇上,练武之人手脚难免粗重些,还望海涵。”
眼见被扶身而起的杞昭轻颤不止,一张如雪面颊似红似青,已是羞怒至极。秦开更是怒火填膺,兀自咬牙打颤半晌,忽而笑了起来,“卑职习武于弱龄,闻鸡而起日日不怠,自觉这些年功夫精进不少。大将军武冠天下百战不殆,犯我边境的蛮人只消闻得大将军威名无不丧胆而逃,乘今日相遇之机,可否提点卑职一二?”
温羽徵嘴角噙起一丝讥诮,也不回答好是不好,反倒将一双似笑还非的花哨眼眸投向了另一少年,隐隐笑道,“皇上说,好是不好?”
杞昭稍稍打量了眼前二人,一念蹿过心头,也就点头允了:“那就请温将军稍作一番提点吧。”
杞昭能当着一众人前点这个头,自是对秦开的功夫信得过。当日温太后说小皇帝本就是安静性子,而今日渐孤谨,这深宫大院高堂阔庙的,没个体己说话的人也怪可怜的。便命人为他找个年纪相仿的来陪着读书戏耍。秦氏一门皆忠良,秦开的祖父、叔父俱是遍体金疮的从戎之人,恰巧那时秦开的父亲秦穆将军为保边城瘗骨他乡,只留得雏子一人,正好入宫相伴。
温羽徵解下腰间佩剑,随手抛给了随行宫人。那宫人名唤“吴笙”,当差于甘棠殿,生得朱唇贝齿颇有女儿相。刚一接剑便一个栽葱姿势往前倒去,唯恐宝剑落地遭大将军嗔怪,赶忙伶俐地一滚身子,自己蹭了一脸泥,这柄看似窄狭却重不可负的宝剑倒好好护在了怀中。他将脸仰得老高,挑着眼儿对温大将军媚笑道:“大将军,奴才接好了。”
“温某跟随大哥征战沙场时,秦侍郎只怕还在乳娘怀里摇弄着货郎鼓。”淡淡睃了一眼那眼眸锃亮的小子,竟将一手背于身后,“欺负黄口小儿,实非温某作风。我便单凭一手与你过招。”
实则温羽徵不过比秦开大了七八岁,这话分明有心相辱。秦开自忖无须多作口舌计较,腿脚高下方见真章。一念罢,他扬声一喝:“拳脚无眼,大将军,仔细了!”便使出一招练得极是熟稔的“云踞巫山”,向着那玉面郎君的面门直扑而去。温羽徵不慌不忙,直到一股劲烈掌风扑至眼帘前,方才足尖轻点,旋身而过。
身形若飞鸿游隼,委实潇洒漂亮。
拳风刚劲不留退路,秦开把自幼所学的看家本领一概用上,却根本近不得眼前那一脸淡写轻描的大将军。
即使单凭一手对敌,说温羽徵“使力七分”也还是多了。旁观在侧的杞昭看得一清二白,拳心紧攒暗叹于心:温羽徵绝非区区一介武夫,勇谋咸备深谙兵家要略,遑论运筹帷幄还是临阵御敌,总能决机于人先。倘使日后要肃清这些温姓外戚,这戎旃杖钺的“大将军”一职,年轻莽撞如秦开又如何替得了。
想到这里,冰似的洁白面容顿生晦色。左右宫人见得皇帝眉头深锁长吁短叹,哪里知道他还有这番远虑心思,直以为是小皇帝见得发小技不如人给羞恼的。
似猫逗耗子般捉弄了几回,温羽徵蓦地嘴角一勾,手掌捻出一道白光即劈向来人后脊。秦开当下痛哼在地,几番挣扎才站起了身,强咽下一口血沫后竟仍要相搏。
“好了!”唯恐再打下去秦开有性命之虞,杞昭故作怒容,寒湛湛地叱道:“还嫌不够丢人么?!”挨了一叱,秦开方才罢了手,一步一拐地回了来。嘴里还颇似不服气般囔囔出声,“这个温羽徵,当真太骄狂了……”
“技不如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往前行去两步,却被身后之人出声唤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