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深谋远虑,”谢鏖向他作了一个深揖,又道,“不知这些时日王爷的伤势可有好转的迹象?”
杨玳神色有几分阴郁,他缓缓摇头:“恐怕还要再将养些时日,”他看着谢鏖,有些无奈地道,“谢大人想必也明白,如今我比谁都更担心父亲出事。”
离开穆王府时,雍王与谢鏖同辇而回,谢鏖悄悄窥视着这位老王爷的神色,只见他花白的眉毛紧紧蹙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老七不好啦,”杨燧低低叹道,“当年睿宗皇帝狩猎时从马上摔下,也是这么个情景,我担心他熬不过去了。”
谢鏖陪笑道:“穆王如今还是壮年,未必就熬不过去,”他想了想,又道,“先前诸位大人担心玳公子有所图谋,如今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杨燧冷笑了一声:“我早说那几个老东西年纪越大越没见识,老七虽未立世子,可谁都能看出能继承王位的只有他那个长子,他只要不是傻瓜就不会想着对自己父亲动手,从一个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变成一个弑父的罪人。”
谢鏖赶忙连声称是,又道:“不知方才穆王殿下可曾提起立世子之事?”
“他说不了几句话就乏了,倒没提这些,”杨燧摇了摇头,叹道,“其实我也不懂老七心里在想什么,从很早之前我就看不透这个弟弟了。”
“说起来,那位玳公子也是心思深沉,有些难以捉摸。”
“他确实有几分像年轻时的老七,听说他们此番回来虽急,可还另带了一支东胡兵马到建安,是要编入左骁卫的。”
谢鏖微微一惊,低声道:“玳公子这是要培养自己的力量,想必,他对世袭穆王之位已经十拿九稳了。”他说完,又有些懊丧的样子,“看来世族的力量还是难以阻挡东胡的势力,若是知道穆王的继任者是这位东胡血统的长公子,几位公卿大人一定会很失望吧。”
杨燧又笑了笑,他年纪已经大了,对这些小辈们的势力争斗兴趣并不大,只闲闲地道:“我知道他们想把穆王府的老三立为世子,可卢家近些年势力单薄,怕是保不了这个外孙。再说,那个杨玦若是年长几岁,心机沉稳些,还能与他大哥争上一争,现下想去硬拼,只怕是以卵击石。”
“老王爷对穆王府内的情形洞若观火,卑职着实钦佩。”谢鏖整顿衣襟,向雍王拜了一拜。
杨燧笑了几声,问道:“谢大人也是乖觉之人,我记得你是在孝宗年间出仕,以你的学识和门第,怎么也该升任中书侍郎了,怎么如今仍是御史一职?”
谢鏖苦笑了两声:“孝宗在位时,卑职在御前失了仪态,被贬黜出京,近几年才回建安任职。”
犯错被贬黜自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雍王也不便多问,只一笑置之了。
晚间卫长轩像往常一样练完刀,返回了别院,谁知在院外便撞上一个穿着长衫的青年儒生,在这府中很少有穿着布衣的客人,而且此人看起来十分眼生,卫长轩有些警觉地道:“你是?”
青年看了卫长轩片刻,笑了笑道:“想必阁下是卫公子了。”
卫长轩一愣:“我是姓卫,可不是什么公子,只是个王府的下人罢了。”
“琰公子可没把你当做下人。”青年摇头笑道。
听他提起杨琰,卫长轩终于反应过来:“你……是那位韩先生吗?”
“在下韩平。”青年说完,看向他手中,“你手里的,这是马刀?”
卫长轩有些奇了:“先生也认识刀?”
韩平点了点头:“在边关走过,看过这样的刀。”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卫长轩手上的刀柄,“学这样的刀,可不像是为了游走市井,是想上阵杀敌吗?”
卫长轩吃惊地看向他,只觉这个青年目光淡然如水,可其中又像是有洞悉人心的本事,他握紧了刀,含糊地应了一声以作回答。
“若是上战场,光靠练刀可不够,”韩平轻轻笑了,“单枪匹马只是匹夫之勇,真正上阵还需知晓‘谋断’二字。”
他见卫长轩露出疑惑的神色,便又笑道:“你若对行兵布阵有兴致,可去王里寻几本兵书读来解闷。”
卫长轩一听要读书,面上不由露出几分难色:“兵书我若是读不懂,可以来请教先生吗?”
韩平轻轻摇头:“我从明日起就要离开建安,不能来府上了,”他仰头看了看愈发沉透的夜色,低声道,“兵书读不读得懂,也没什么要紧,等到真的有一天上了阵,你就自己明白了。”
眼看他抽身就要走,卫长轩又追问道:“先生,你就这么走了,以后不教三公子和小公子读书了吗?”
韩平又是摇头:“这王府中波澜渐起,哪里有读书的地方。”他说完,微微一笑,而后便离去了。
“也奚,刚才我回来的时候看到那个韩先生了,”卫长轩一面擦拭自己的刀一面道,“他看起来倒真是像有学问的人,可是,怎么就这么走了。”
杨琰趴在案上,手边放着一本书,他并不翻开,只是摩挲着封皮,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卫长轩察觉到他心绪不安,擦完刀就干脆坐到了他身边,低声道:“你怎么了,在担心你父王吗?”
杨琰略略抬起脸,神色有几分茫然:“听下人那边传来的消息,说父王精神越来越差,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来回用手指摸着书角,“我想去看看父王。”
“可是长公子不是不允许旁人去王爷的内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