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答道:“还有厨子刘荣升,”他顿了顿,“公子,你要小心他一些。”
“怎么?”
“他为了从何长史那里多要写赏银,把南院的事事无巨细都统统说了,虽说公子你平日安分守己,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前些时候还说方管事总去一墨斋装裱书画,想要跟去瞧瞧,我故意玩笑了几句,才让他打消了主意。”
杨琰像是有些惊讶,他好笑般道:“你跟他都是何长史的人,为何要替我说话?”
唐安低了头,闷声道:“因为公子你对我们下人很好,常常赏钱赏东西,说实话,若是你被别人害了,恐怕以后我都遇不到这么好的主子了。”
杨琰几乎失笑,他点头道:“原来你是怕我被人害了,没人给你赏钱赏东西。”笑过之后,又有些感慨似的,“你放心,现如今,他们还不会害我。”
唐安听他这么说,心下愈发不安:“其实……我也知道不该做卖主求荣的事,先前,也无非是见利忘义,为了那点赏钱……”
“你不是说了,自己没什么花销,又为何会缺钱?”
“我……”
见他结结巴巴的,杨琰倒笑了笑:“你不在府中时,似乎常去的地方是月明楼,那可是个销金窟,怪不得月钱不够用。”
唐安见他笑得古怪,慌忙道:“公子,我去那里不是因为贪色,只是……”
“只是因为那里有你的红粉知己,是么?”
唐安一时有些呆住了,他从前听说四公子是个看不见的瞎子,也不管事,什么都不懂。可他蓦然发现,这个人虽然看不见,可心里明白得很,他根本就没有不知道的事,只是从不说出来。
“唐安,你喜欢那个月明楼的女子?”杨琰低声问道。
唐安被问得一愣,他有些局促地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她是我从前邻居家的女儿,前几年嫁给一个官员做了妾。谁知那官员贪赃被抄了家,女眷都入了奴籍,发配做官妓,她也没有逃过。我那日从月明楼旁经过,她在楼上喊我的名字,我才见到她,知道了这回事。”他说到这,挠了挠头,“这些事,不该跟公子说的。”
杨琰没有流露出唏嘘的神色,只是平淡地问道:“你想这样常去看她,还是想为她赎身,把她娶回去?”
唐安忽然窘迫起来:“我本是想替她赎身,谁知……”他无奈地低下头,看着地板,“她是官妓,没有落籍,根本赎不出来。”
“这样,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唐安想起那个女人,心内有些钝痛,他虽然知道为她赎身已是不可能的事,可听着耳边公子毫不关己的淡漠语调,身上还是微微发冷,他低下头:“公子,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告退了。”
“唔,去吧。”杨琰摆了摆手,“案上那张纸,你拿去吧。”
唐安有些莫名地应了一声,他看向案上,只是一张寻常的字帖。
“不是我写的那张,是旁边镇纸压着的那张。”杨琰又道。
唐安挪开镇纸,刚一看清纸面,眼睛猛然瞪得老大:“这……这是……”
“落籍文书,”杨琰说完,又笑了笑,“下个月没有刘荣升,何长史的赏银你可记得多讨一点,毕竟有了女人,总要置间房子给人家住,是不是?”
方明奔波了一天,刚进府内就看到唐安痛哭流涕地从杨琰房内走了出来,还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他略觉得好笑,摇了摇头,推开房门走进去道:“公子,安阳的战报拿来了。”
安阳以西,过了云峡关五百里,便是靠近燕虞牙帐的乌苏里雪山。这里的气候比大昭的西北边陲更为严寒,大雪下了一昼夜,把帐篷外木杆上绑着的那个人几乎堆成了雪人。
卫长轩在极度的寒冷中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身体却无法动弹,生牛皮的绳子牢牢地绑住了他的手脚。
不远处有三两个裹着皮毛的燕虞人在火堆旁烤火,卫长轩不动声色地半闭着眼睛,用手指费力地摸向自己后腰。手指因为冻僵了,触觉十分麻木,他好不容易摸到了腰带上那截突出的铜齿,却无法把它捏住。
正在动作时,他所靠着的木杆忽然被人狠狠踢了一脚:“老实点!”那人说的是大昭的官话,并不生硬,但还是能听出外族人的腔调。
卫长轩已明白过来自己是被一支燕虞队伍俘虏了,他咳嗽了两声:“咳咳……我要见你们阿史那将军。”
“你想投降?”那个人问道。
卫长轩闭上眼睛,只是道:“让我见阿史那将军,我有要事。”
他说完这句话,身后的木杆忽然晃动着从土里被拔了出来。卫长轩几乎被他提起,不由微微一惊,他看向这个膂力惊人的外族人,目光中满是防备。
“狼崽子一样的眼神,让你见了阿史那努尔,你会一口咬断他的脖子吧?”对方嘲弄地说着,那是一个高大的燕虞武士,一头棕色微卷的头发笼在皮毛帽子里,眉骨和鼻梁的轮廓很深。
他既然敢直呼阿史那努尔的名字,可见在燕虞地位不低,况且目光敏锐,不像是个泛泛之辈,卫长轩简直猜不透他的身份。
武士看了卫长轩一会:“你就是他们说的乌及苏尔?”他笑了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人物,还不是被我抓住了。”
他这话让卫长轩不自觉有些恼火,他喉咙里又干又渴,嗓音嘶哑,带了些凶狠的意味:“不过是偷袭而已,算什么好汉。”
武士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