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人已游到半里外,正在往回途上的主子,那矫捷的身手真是百看不厌。阿瓶铺好了布,跪坐在露台上,捧着擦身巾,等着迎接结束晨泳的主子。
「唰」地,甩动着全身的水珠,破水而出的伟岸美丈夫,两条强健的胳臂往露台上一撑,腿一抬便轻松地离开湖水上了岸。
不待吩咐,阿瓶自动上前捧着布替主子擦拭,从手指尖到发梢的任何一滴水都不放过,就怕动作太慢让主子不耐烦。
但是阿瓶细心的手脚,还是不敌他主子的随意。他不造作地用手一拧,扭了扭自己潮湿的发,便往屋内走去。
「不行呀,少爷,您的发还没擦干,万一着凉了——」
「无妨。更衣。」
邬总管不在的时候,谁也更改不了主子的心意,遑论是他们两名小侍童。无可奈何地,他们将总管事先准备好的,今日要穿的全套衣袍——织锦绿缎的外衫、鹅黄水绸的内底衣、白织绣裤与七彩锦玉腰带——一样样依序伺候主子穿上。
这时,苏醒时的猛虎,也在华丽衣服的装饰下,摇身一变为五官俊朗、面若冠玉、唇红齿白的翩翩贵公子。
「少爷,今日这绿缎色泽挑得真好,完全衬托出您的丰姿,想必赏花宴上,那些姑娘家看您要看傻了眼呢!」阿壶忍不住赞道。
「证主子本来就俊俏,何须衣装锦上添花!」
「是、是,谁不知道你阿瓶最崇拜少爷了!」阿壶取笑完,不忘抢机会求表现地道:「少爷您今日要梳个什么样子的发?」
「好过分,小的也想为少爷梳头呀!」
两人争相抢梳子,竟将主子冷落一旁——这一幕映入了前一刻静悄悄地走入屋内的男子眼中。
黑瞳掠过了一抹严肃的冷光,他闷不吭声地走到了侍童们的身后,一出手便夺走了两人争抢的琥珀梳子。
「是谁——吓!邬、邬总管!」
「对、对不起,总管大人!小的们知错了!」
脸色由白转青,彻底吓傻的两人,忙不迭地低头谢罪。
邬冬生相信自己突然现身,已经给了两人相当的教训,便不多加训斥。「你们到厨房将少爷的早膳端过来吧。」
两人这回不敢再有耽搁,拔腿飞也似地离开。
「你一早到哪里去了,冬生?」
邬冬生闻言,将视线从两名侍从的背影,移回到铜镜中的男子脸庞上,瞅着对方那双指谪责备的黑眸,微笑道:「小的去办点事,少爷。」
「比替我泡茶更重要的事?」
冬生端来了火盆,搁在男子脚边,一边替男子弄干带着湿气的发丝,一边梳拢,直言:「请少爷见谅。」迂回地肯定了他的疑问。
「爹的事比我优先?」
隔着铜镜,眯细的视线,紧瞅着冬生的双眼不放。冬生不闪不躲,不卑不亢地迎视着他。
「——是的。」
交错的视线,迸开。
男子反手扣住了冬生的手腕,硬生生地将他从自己身后拉到身前的地板上。
「再问一次。」黑眸中跃动着激烈情感,与冬生的面无表情恰巧相反。「爹比我重要?」
邬冬生知道萧证希望从自己口中听见什么样的答案,然而他要的答案,自己给不起。
二
好细的手腕,握在自己的掌心里,显得无比脆弱、不堪一折……
讶异的情绪上涌,逼退了高涨的激情,褪去了不理性的迷雾,拉回了些许清晰的思绪。
定睛在冬生的脸上,萧证自问有多久他们不曾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对方了?
双瞳来回贪婪地探索着熟悉的线条,似要弥补这好一阵子不曾正眼对望的失落时光。然而,萧证却意外发现,在不知不觉中,冬生那曾经满盛欢喜的黑眸多了忧郁色泽,一向呈现健康光泽的丰颊也变清瘦了,就连他稳健的脚步,也失去了昔日的活力,轻易跌在自己面前。
以前他从未替冬生担忧过他的身体健康,但是今天他忍不住要开口问——
「冬生,你……是不是操劳过度?爹派给你太多差事了吗?我去替你向爹讲两句,让你少些活儿。」
冬生仰望着自己,虽未陷入恐慌,但大大瞠开的双眸,已经充分地说明了他对萧证前一刻的粗暴莽行,以及这一刻的问话,感到多吃惊。
「多谢……少爷关心。」原本被萧证用力一扯而趴跪在地的姿势,冬生挺直腰换为半蹲跪,笑得有些勉强的道:「小的没别的本事,就是身强体健,请少爷放心,更请您别在老爷面前替我说话,这会让小的无地自容。」
普通人谁会不想少干点活儿、轻松点?
冬生反将自己的好意拒于门外的理由,只有一个吧!
萧证敛了敛眉,沈声问:「你就这么在乎爹亲的宠爱,为了讨他欢心,不惜累坏自己的身体吗?」
胸口中翻滚着的混沌恶丑情感,犹如绝崖海涛,暗潮汹涌。
一笑。「您这是在挖苦我吗?」他作势抽回手。「时间不多,再不快替您梳好头,我不但讨不了老爷欢心,还会得罪了一屋子的名媛淑女。她们已经等不及要和少爷您见面了。您知道天底下有多少寡夫怨男,羡慕少爷的艳福不浅,可从天下美女中挑妻子吗?您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这些话,萧证不知听别人说了几千几百次,听得耳朵都长茧了。可是由冬生的口中说出来,特别刺耳、特别椎心,特别让人……想笑。
「冬生。」放开了他的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