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肃由此破功,哈哈大笑,段敬学不觉叹了口气,坐严肃对面儿,两腿交叠往矮几上一架,说道,“先生又不鸟你了?”
严肃嗤了一声,回道,“滚你妈的,用词真粗俗,躲我好几天,我瘟神还是怎样?哎,这年头还真有人上门生意都不屑一顾的。”
段敬学将墨镜往上一掀卡在头顶上,嘴角缓慢地扯出一个弧度,眼里就盛满了光芒,说道,“哪条道儿?”
严肃就装起大爷了,好几天憋的气终于捞着机会扳回来,昂头挺胸将一杯茶喝得闲情逸致、细水长流,段敬学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说道,“再不说,上我爹的菜!”
严肃眼观鼻鼻观心,突然勤快地说道,“送军火去资州,秦爷开了口,我爹也不能不帮,四川如今闹得沸沸扬扬,怕也是要翻天了。”
段敬学皱了皱眉,铁路国有引发保路运动,保路运动演变武昌起义,真是要大动干戈了,眼见着国家将要进入军阀混战时期,段敬学才恍然这一眨眼三年都过去啦……傅明是旗人,也不知辛亥革命后那王八蛋会怎样……
这三年来,段敬学时刻关注着北京的动向,知道傅明没有一天放弃寻找他的消息,心里头便觉出涩来,当年的事最终以这样的方式收场如今再议谁对谁错已然没了意义,他怨恨傅明不信他,可他又何尝信任过他?
回头想想也觉得当初的自己真心很傻很天真,蒋灵芝的陷害漏洞百出,而傅明的绝情却也并未一绝到底,依他的性子若是认定他爹杀了祖奶奶,又怎会轻易就放过了段家?
可就算想通了这些,段敬学仍然忘不了当时那种无计可施、任人宰割的无力和挫败感,他的手连段府的一只蚂蚁都护不住,所以他始终没有选择回去,回到傅明身边尽释前嫌重归于好,就算一颗心仍旧想着他,就算迟早还是会回去,也总归要等到他改头换面、能独当一面的那一天,他要平等地站在他眼前或是立于其身侧,而不要缩在其肩膊之下继续当个软蛋。
严肃静静地看着段敬学陷入深思也不打扰,七喜她们自然而然地收了声,抿嘴不言,段敬学伸出两只手细细看着,比之原先又大了一个号儿,指骨修长而有力,右手掌心遍布着使枪留下的硬茧,而左手却是细腻得堪比女人,废话,出老千啥的靠的可就是这只左手!
如今这双手到底承载着多少力量和权势,段敬学却都不在乎,他双拳紧握,心想只要能保护所有他想要保护之人便已足够,他抬眼看着严肃,嘴角一挑邪邪笑道,“几时。”
严肃举着茶盏遥遥相敬,妖娆回应,“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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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八,赵尔丰抵达成都。
六月初十,秦载赓秘密进入资州。
清廷、哥老会、同盟会以及地方反抗组织纷纷行动,形势紧张、一触即发。
段敬学却仍旧逍遥自在,成都小吃冠绝天下,昨日既然已经顺利与秦爷那头交了货,回去之前合该绕去成都尝一尝,前一夜好眠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段敬学才收拾一番往着集市一路闲逛而去。
一头干脆的短发迎风飘扬,在这满大街的月亮头之中煞是引人侧目,一身亮洁的白衬衫,一条墨绿色的直筒裤,裤脚随便塞进马靴中,抬头自墨镜后看了看正午的日头,突然觉得真的很饿……
段敬学自街巷中走了几步,扫眼看到了担担面的货担,老伯支着摊点,一口大铜锅分俩半儿,一半儿煮面,一半儿炖鸡,存货不多已然快要收摊,段敬学信步走去闲闲坐下,说道,“阿伯,来一碗。”
老伯应了一声“要得”,便动起手来,不多时一碗热腾腾的担担面便摆到了段敬学跟前,麦黄色的细面条儿规规整整地蜷缩在碗里,鸡汤香而不腻,汤头点了两颗碧油油的青菜叶子,估计着是要收摊了最后一笔生意,面上盖了好几块鸡肉,看得段敬学口水横流、食指大动,当即不怕烫地哧溜溜吃了起来。
这老伯煮完了面就和一旁卖卤煮的另一位大叔唠嗑起来,成都话段敬学也听不大明白,就隐约听出“朝廷”、“枪”、“铁路”之类的词,多半就是市井之间流传的保路运动最新动态,反正历史的轨迹他是改变不了,也没那份儿闲心管东管西,消灭掉最后一根面条儿正准备抹胡子走人,耳朵里突然蹦进了“王人文遭刺”的字眼,便不动声色地坐下继续支愣着耳朵听起来。
前几日赵尔丰甫一返回成都王人文便被免了职,既是闲赋在家又是谁非得置他于死地?况且历史上王人文还入了国民|党,这刺杀活动定然没有成功,哪个没长脑子的二五将这刺杀弄得人尽皆知?好在王人文没死,他这一死任谁都会认定是朝廷下的手,宫里头那些就是想除掉这眼中钉也没必要非得公然地将屎盆子往自己脸上扣吧?还是说这是革命|党的策略,激怒民众,方便更好地煽|动起义?
“没长脑子的二五”正打着哈欠带着阿九出来觅食,昨儿晚上可累坏了,王人文像是知道自己有危险一样,护院都找了好几个,深更半夜让老七老八将人引走,他才和阿九悄么声地潜了进去,既不能杀人又得给太后一个交待,傅明索性演了个雷声大雨点小,枪声响得十里八街都晓得王人文遭人暗杀,却又在后知后觉赶回来的护院围攻之下“负隅抵抗”,险险脱逃,子弹不长眼,傅明的脸颊被流弹蹭破了皮,现在一动嘴就扯着伤口立时长吁短叹。
傅明气呼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