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辽军来了么?从他到了这里,就该知道辽军一定会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他还没有带着灯盏好好玩过。
“爹爹,怎么了?”灯盏扯着彦成的衣袖,一脸彷徨眼含霜。
彦成笑笑,轻轻拍拍灯盏的头,手指掠过他眉间朱砂,淡笑道:“吾儿不知?”
“不知。”
“不知便罢,等下有爹的老朋友要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彦成一把薅起灯盏便扔到床上,青色床帐散下,登时挡住了床上的灯盏,彦成低声叮嘱:“千万别出来。”
耶律衡纪站在门口意味不明地笑着:“彦成,好久不见!”
“我倒想永不相见。”
“我却总想着再见你。”冷言冷语对耶律大将军显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他依旧笑若飘花,即便是万年的冰雪遇到他这笑,也定会消融。
彦成并没有笑,脸上的寒冰亦未消融,手心却满是汗水,强自镇定道:“你来所为何事?”
“你不知?”耶律衡纪勾唇一笑,邪魅非常。
“不知!”
“呵,这口气倒和你那小儿子像得很!”
“我尚未娶妻,何来的儿子?”彦成脸上挂着笑,心已快要跳出胸腔。
耶律衡纪听他不肯承认也不再提,只喊了声:“拿酒来!本将军要与故人同饮叙旧!”
“慢!你我各事其主,道不同不相为谋,这酒,不喝也罢!”
逐客令已下,耶律衡纪再厚的脸皮也撑不住了,幽幽地叹了口气,低声道:“你果真如此讨厌我?”
彦成不禁失笑,他与他,不过是各事其主罢了,何来讨厌之说?
“彦成,我送你的剑,你还带着……”耶律衡纪瞥到房间桌上的那柄剑时,那满心的欢喜简直无法述说。
十多年了,他送彦成的剑,他竟还带着,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彦成的心里还是有他的,他们的那些往昔,不单单是自己没有忘记,就连彦成,也不曾忘记呢!这十多年的等候,不是白等的!
一瞬间,耶律衡纪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更不会记得他此番所来是为何事。他以为,他还是十三年前的那个少年,而彦成,依旧是十三年前的那个孩子……
那一年,耶律衡纪十六岁,是大辽最年轻的将军。
在从夏国回来的路上看到那个穿一袭紫貂裘的孩子,踏着满地枯草追赶一只狐。
天真稚嫩的笑脸,是耶律衡纪从来没有过的,忽然心生羡慕,便过去结识。
他说他叫彦成,是大将军的儿子,陪爹爹来边关探望旧部的。
呵,原来是圣朝那位百胜将军的孩子,难怪有如此风采。耶律衡纪很怕因为国别的不同,而失去与他结识的机会,便骗他称自己亦是圣朝之人,隐去了姓氏,只告诉他,自己叫做衡纪。
这一骗,就是三年。
他们结交了三年,踏遍了边关山水,打尽了边关鸟雀。彦成因为他,拒绝了同父亲一起回京,独自留在边关。
曾几何时,他独自踏上那些和彦成一起玩耍过的山,惊飞所有鸟雀。
佩剑,是最要好的时候送的。
那是年少的时候,特地遣人去寻来想自己用的,派出去的人直去了九年,才寻回来,自己却毫不犹豫的送了他。
剑,送出去就后悔了,不是舍不得,也是舍不得。
舍得的是剑,舍不得的是人。若不是因为这柄剑,彦成不会得知他的身份,更不会毫不犹豫地千里归京。
连句再会,都不曾给他留下。最要好的时候,亦是分别之期。
耶律衡纪在他走后,常常幻想千里之外的彦成是副什么模样:慢慢长大,鲜衣怒马,英姿勃勃。后来,细作们传回的消息中,提到了彦成受封护国将军。他由衷地替他欢喜,全然没有国别的芥蒂,只有对故人的思念。
“这剑好的很,我自然留着。”彦成笑得云淡风轻,十多年前的事情,他也记得,却懒得再提。现在的他,想保护的,是他的灯盏,是他圣朝边关的百姓。比起家国天下,那些随风逝去的友情,不堪一提。
正要逐客的时候,小二正捧了酒送进来。
“酒已来了,不如喝一杯可好?”耶律衡纪还沉浸在内心的喜悦中,并没有注意到对面彦成眼中冰雪。
彦成微微一笑,低声道:“不必了,耶律将军请!”
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没有丝毫犹疑,兜头落下。耶律衡纪知道自己的脸色现在一定难看的很,就连口中都泛起苦味了,那脸色又能好到什么样呢?艰涩的开口,声音嘶哑:“既然你不愿谈私事,那我们……就谈国事!”
☆、第七章
“国事?国事该和礼部谈,本官隶属兵部,怕是没资格和耶律将军洽谈国事!”
耶律衡纪冷笑一声:“你要我和礼部谈夏国王储之事?”
“夏国王储与我何干!”果然还是知道的,彦成桌下的手攥紧的太紧,指甲嵌入肉里,疼到了心头。
“定国将军莫要作态,把李戥盏交出来。”
“本官不认识什么李戥盏!耶律将军请回!”说着手已握上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