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之,我没什么好送你,只望数年后,世上还有个人,能记得我辜清章……”
次日,兰珏到司部中处理完公事,告了假,回到府中,管事的说,张屏已经接过来了,正在和兰徽吴士欣说话。
兰珏道:“让他到书房罢。”
待换下官服,到了书房,兰珏看到张屏木头般的身影杵在屋子当中,听到他那死板板的请安,便有一股无名之气在心中翻涌,当即关了房门。
“本部院告诉你莫要擅动,你竟私自回京,是嫌命长么?”
张屏垂下眼皮:“学生有些事情,必须要查。”
兰珏冷冷道:“必须?什么叫必须?一个小小县丞,编纂县志,安安稳稳待在县衙里,这才是你的必须。”
张屏抬头,面不改色与他对视:“大人,学生如果不查辜清章,他与宜平县辜家庄及附近村民数百人,死不瞑目。”
兰珏重重一击桌案:“死不瞑目?何人死不瞑目?病死的人,早知道自己要死,怎会死不瞑目?!不知究里之事,便莫要凭空臆想,无中生有!”
桌上的茶盏被他的袖口扫到,喀喇一声落地粉碎,兰珏猛地一顿神。
他居然,没有收敛怒火。
许多年来,他第一次如此失态,数年官场中练就的圆融竟在这一刻化为了零,似乎一瞬间,他被打回了原形,还是那个当街卖字,穷且酸迂的少年。
屋中一时沉默,张屏没有说话,兰珏扶住桌案,端起另一个茶盏,慢慢喝了一口半冷的茶,缓缓道:“不论如何,你也会继续查,是么?”
张屏还是不作声。
兰珏长叹了一口气,转过身:“也罢。其实我所知之事,全部告诉你也无妨。我与辜清章,数年之前,是有交情。”
张屏道:“大人不必告诉我你与他的交情,学生只想知道,他和刘知荟的交情。”
兰珏停了半晌,笑了:“你想知道他和刘知荟的交情,就该去问刘知荟,本部院怎会知道?”
张屏清清喉咙:“学生查到……”
兰珏截断他的话:“我知道你肯定查到了不少。但不管你查到多少,辜清章与刘知荟的事情,我不知情。”走到门边,拉开门,“你应该问谁,就想办法去问罢。”
张屏抬眼看了看兰珏,走了两步,到了门边,又转过身:“辜清章……那时和刘知荟相交,可能是不得已。”
兰珏负手不说话,张屏又说:“学生总觉得,他有什么把柄在刘知荟手上。”
兰珏挑眉看了看他,片刻,又扯起嘴角:“看来你为了套出本部院的话,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你应该知道,刘大人的官阶在我之上。每次升迁,必查旧档。他的履历,我都能倒背,清清白白,无瑕无疵。你如果想扯些莫须有之事在他身上,连陶周风也休想保得了你。”
张屏瞅着他,又耷下眼皮不吭声了,缓缓地转身走出了书房。
兰珏在他身后摔上了房门。
张屏穿过庭院,走回客房,在房里待了半天。到天擦黑时,小厮来给他送晚饭,偷瞟着他的眼神闪闪烁烁的。这人得老爷青睐,大家都知道,这人下午居然惹得老爷摔了门,大家也都知道,搞得厨房给他备饭,都要拿捏着备一份不好不坏的。这人咋就恁大能耐呢?
张屏吃饱了饭,也不等人来收碗,自己要把碗送回厨房,在回廊上遇见了小厮,小厮连忙把碗碟接过去了。张屏下了回廊,在院里乱转,因兰珏没说哪儿不让他去,他怎么转也没人拦他。
兰珏的府邸甚大,当日张屏在这里教兰徽时也没有逛遍。他拣着小路,穿过层层院落。夜风刺骨,但见两三个妩媚的女婢捧着食盒进了一间房中,那间房内笼着厚厚的帘帷,只在推开门时闪出了一道暖融融的光。
张屏向上提了提衣领,走近了些,犹豫了一下,又转过身。屋门在他身后打开,那几名女婢携着一股温暖的带着香味的风退出了屋子,门内兰珏的声音道:“廊下站的是张屏么,进来罢。”
女婢笑吟吟地退下了台阶,张屏闪进了屋门,扑身的一股暖意顿时浸到他的毛孔里,兰珏坐在屋中的桌边,淡淡道:“关上门。”
张屏关上了门,按兰珏的示意在桌边坐下,觉得浑身的衣裳重得慌,瞅着兰珏,一身丁香褐纹银丝的夹袍,其实不比他身上的外袍薄。
兰珏斟了一杯温好的暖酒:“着人给你备一副筷?”
张屏看着桌上层叠的碗盘:“不了,晚上吃饱了。”
兰珏哦了一声,又道:“嫌热就把袍子脱了。”
张屏抓住衣襟:“数日不曾沐浴,恐怕气味……”
兰珏皱了皱眉,向旁边一比:“去那头脱了再过来。”
张屏依言走到屋子那头的旮旯里,脱下夹袍,放在椅子上,才又走回桌边坐下,看了看饮酒的兰珏:“大人不热么?”
兰珏道:“不热,我早年受过冻,有些畏寒,但比旁人耐热。”
张屏道:“是大人未中功名之前?”
兰珏转着酒盏,似笑非笑看他:“本部院的家底,是不是都被你给查了?”
张屏郑重地道:“学生只查了与辜清章相关的。”
兰珏垂眼看着盏内的酒,慢慢道:“那也差不多了,遇着他时,正是我最潦倒之时。”
张屏不说话,兰珏又饮了两杯酒,方才又看向张屏:“为何要查他?”
张屏道:“学生其实是想查辜家庄。”
兰珏微微眯眼:“你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