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薛蟠的意思,这样背主的东西,应该好好教训一顿,以儆效尤才是。
然而薛蝌却说,其实这种克扣的事情,哪个铺子里恐怕都有,不过多些少些的分别。水至清则无鱼,只要大面上不差,也就不必追究得如此细致。如今这件事情揭发出来,下头各家店面本已人心惶惶,若还私自惩处,恐怕人人都成了惊弓之鸟。况且这又是年下,见了血毕竟不吉利。倒不如直接把人扭送官府,追缴欠银便是。
如果是从前,薛蝌如此周全,薛蟠就算面上不显,心里恐怕也会不舒服。不过经过跟柏杨一席深谈之后,他如今坚信自己也有过人之处,倒不在意薛蝌比他知道顾虑这些了,因此大方的按照薛蝌的意思,将这些人都送进了衙门里。反正只要关照一番,让他们在牢里吃点苦头不难。
不过遗憾的是,柏杨所怀疑的,这些掌柜们背后还有人支持的事,却是半点眉目都没有。周大和薛蝌都不认为还有什么幕后之人,毕竟这种事非常普遍,薛家的掌柜们也无非是胆子更大些罢了。至于说是薛家的人在幕后指使,那就更是无稽之谈。
薛蟠没有证据就怀疑自家人,若非他是家主,又平素是个最不多心的,否则恐怕都要被怀疑是别有居心了。甚至因为他本人不怎么会掩饰,就算没有提到柏杨,周大也疑心到了这上面,于是薛蟠在亲自问过一次话,对方矢口否认之后,也只能将此事暂时搁置。
毕竟若是为没有证据的事就闹得家中不宁,也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薛家已经逐渐有式微之态,正是应该团结族人,好好发展的时候。这种事情莫说没有,纵然真的有,估计也只能压下去。
在周大苦口婆心的劝说下,薛蟠终于勉强应下不再追究。然而他能够暂时咽下去这口气,却不代表别人也可以。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让薛家的族人们知道了此事,于是纷纷不依,闹上门来,要薛蟠给个说法。
铺子里毕竟解雇了不少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顶上,原本就已经一团乱了,这会儿族人们再上门来闹腾,薛蟠烦不胜烦,只觉得自己头都大了。
他想起柏杨说,只要用心,管家并不是那么难的事,不由苦笑。当时他听了之后,也是意气冲天,自认为只要自己用心,没有做不成的事。然而现在看来,这件事却远比他所想的要困难得多了。
所有的事情堆积到了一起,让薛蟠分身乏术,偏这时候又收到了京城那边的来信,薛姨妈催他去京城过年,母子团聚。
因为怕他们在京城平白担心,所以这件事薛蟠并没有告诉薛姨妈,这会儿收到催促的信件,不由苦笑。眼前这摊子事,今年这个年怕是过不得了,何况还是去京城?
只是用什么借口拒绝,却是十分令人伤脑筋。实话不能说,可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恐怕他妈只当他是在金陵玩疯了不愿意上京,说不得又要折腾出什么事故来。
就在这之际听说柏杨来了,薛蟠不由喜出望外,一瞬间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哪怕柏杨来了什么都不能做,好像也能安定人心似的。遂亲自迎到门口接人。
“薛兄且不急叙旧。”柏杨道,“这回过来,将余下的布料也都带了来,薛兄派个人跟我去看一看吧。”
薛蟠原本想说不需要看,他是信得过柏杨的。但又记起柏杨总将“亲兄弟明算账”这句话挂在嘴上,从来不喜欢公司混杂,于是话到嘴边转了个话风,“既如此,我亲自过去看了就是。一路上也好说说话。”
他是迫切的希望有个人能给自己出出主意,而且这些事情的确是不适合在家里说,毕竟人多口杂。倒是路上在车上说,更便宜些。
于是上了车,薛蟠就迫不及待的说道,“柏兄总算来了,我这里事情千头万绪,竟不知该怎么处置的好,正要你帮忙参详。”
“我见识少,未必能帮得上忙。不过或许可以为薛兄理一理事情。若薛兄不弃,就将事情告诉我吧。”柏杨道。
薛蟠便将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我本来还说要查,只是周大和薛蝌都言毕竟是一家人,撕破了脸面,没甚好处。我想着这大年下的,若是祖宗祠堂面前闹起来,须不好看。就算要查,也要翻过年去了。这也罢了,只是他们也不知从哪里得了信,进来一直在闹,没一刻安生的时候。偏偏铺子里少了人,又正是盘账的时候,千头万绪,愁煞我也!”
“别的事我恐帮不上忙,不过看看账本应该可以。”柏杨道,“若是薛兄信得过,回头我就过去帮忙。至于族人的事,如今咱们没有证据,也只能暂时息事宁人。不过我想对方既然有这样的心思,不会轻易罢手,日后再细细的访查,总能找到些头绪。”
“也只有如此了。”薛蟠道,“只怕他生出警惕之心,倒不肯再动手了。”
“这等事便如过招,他只要动手,你便能寻到破绽。但他却是绝不会因为会有破绽,就不出手的。”柏杨道。如果不出手,那这个人也就不足为虑了。等以后薛蟠逐渐将薛家生意掌握在手里,自然就更不必担心了。
所以他料定此人短时间内还会发难,毕竟错过了这一次机会,未必还会有下次。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绸缎庄。这时节河面上已经不能行船,所以柏杨这一次是雇了大车将东西运来。薛蟠命薛家的伙计们搬货,清点数量,查看布料,等到都弄完了之后,写了收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