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云以为自己变成了一只火烈鸟。百科里说这种鸟“覆羽深红,诸色相衬,非常艳丽。”可她却觉得现在的自己看上去十分滑稽可笑。低下头看到胸前凸起的两颗圆点,天性腼腆害羞的少女手足无措,面部僵硬,如何也做不到继续对着摄影师的镜头搔首弄姿卖弄风情。
连笑都笑不出来。
“你是chù_nǚ吗?”那个眼线浓黑瞳仁淡金的男人忽然这么开口问她。
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油然而起,尹云面红耳赤,感到溽热难当。
“如果你不是chù_nǚ,就收起那副受到侵犯般的表情——但如果你是,”翘腿坐在她正对面的殷之纯抬起手指摩挲着嘴唇,高傲而又妖娆地笑了,“我喜欢chù_nǚ。”
拍摄的时间格外漫长。
晨光蜕成暮霭,天空化为沼泽。
世界颠倒。
像每个好女孩骨子里都渴望被恶魔引诱,十七岁的尹云爱上了二十岁的殷之纯,并且自此万劫不复。
除了写歌谱曲的时候会任由自己陷入一种精神分裂的状态,自言自语中充斥着自我唾弃与自我爱恋的矛盾与挣扎。更多时候的殷之纯只是一个容貌精美绝伦的玩偶、一个旁观废墟遗址的游客,情感匮乏,目光冷漠,即使最亲近的朋友倒在他的面前,也不会改换脸色,稍为动容。
很难用东方或者西化来鉴定他的长相,卸掉淡金色的隐形眼镜,真实的瞳仁颜色其实是一种非常漂亮却莫名哀伤的淡褐色。洗尽铅华的美丽面孔澄净如月光,女孩们见了总难免惴惴不安与黯然神伤:他会不会走来邀我跳舞。
为生硬的语言所斥责,遭到残酷的暴力对待,为他堕过几次胎并且导致终身无法再有身孕。甚至有一次,为了博取他的欢心,她突发奇想地去做隆乳手术,结果却因为害怕而在手术台上歇斯底里地崩溃,无论医生怎么劝慰都无法止住她的眼泪。半途而废。
后来她才知道,殷之纯也在与她同样的年纪将一整颗心交付他人。一个男人。她不敢奢望殷之纯短时间内忘记他的恋人夏左泉,因为那极像是一种背叛,贬低过去的同时也贬低了他自己。
可是,整整七年。七年的时间可以让一对原本恩爱和睦的夫妻彼此厌倦乃至憎恨。
胶片里永远不会老去的梦露伸手按住了地铁口飞起的白裙。
人们都说,七年之痒。
夜莺为玫瑰歌唱,一个女人为一个男人欣然接受自己的伤痕累累。与殷之纯在一起的日子,尹云很快学会了抽烟、酗酒、以自残的行为博得怜惜和不时爆出几句粗口。彻底从一个完美的优等生堕落成现在这样一个下贱的婊子,感到她所熟悉的那个世界终究分崩离析。像视贞洁如性命的少女最终沦为娼妓,这个改变尹云自己也无能为力。
但是,因为爱情,一切都可以很好。
至少她一直以为一切都很好,直到有一天收拾衣物时不小心拿走了他的链子。
“是你拿的吗?我的链子?”尹云依稀知道这条链子来自夏左泉,而这个男人对殷之纯的意义非比寻常,却从未料到自己的恋人会面露一种极为痛苦而狂暴的神情,好像不是遗失了一条链子,而是被人折断了一截自己的琵琶骨。
“之纯……”以最为轻柔的声音呼唤爱人的名字,想让他从混乱和惊慌中脱离而出。“不过是一条链子……”
“在哪里?我的链子在哪里?”他以一种近乎疯狂的状态四处寻找不翼而飞的“头骨项链”,把原本整洁干净一丝不乱的家翻找得一地狼藉。尹云难以解释自己的愤怒和勇气从何而来,她头一回大起嗓门,那么毅然决然地顶撞起这个男人。“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他的尸骨连蛆都懒得理睬——”殷之纯不假思索间甩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力道太大,单薄纤细的女人一个踉跄就倒在了地上,额头撞在柜脚上,顿时鲜血淋漓。
仰起脸,睁大眼眸牢牢望着刚才对自己暴力相向的爱人,一脸难以置信的茫然。
“尹云,”似乎也被自己的凶狠吓了一跳,他跪下身来扶住她的肩膀,修长冰凉的手指轻轻触摸起她的伤口。狂乱残暴的气息从淡褐色的瞳仁里褪了干净,他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无限悲伤柔软的口吻对她说——当时当刻,女人多么希望能听到一声温柔的歉意或者更为直露的表白,可那个男人只是说,“告诉我,你把我的链子放在哪儿了?”
“殷之纯……你个变态!”推开对方的手,一路跌撞,把自己锁进了盥洗室。
眼里像溅上了春日阳光热辣的姜汁,再也无处搁置的悲伤夺眶而出。面对镜子,她双手掩脸,嚎啕大哭。她终于发现了两个她根本无力改变的事实:第一,这个男人是同性恋;第二,这个男人永远不会为自己改变。
※ ※ ※
尹云提着高跟鞋站在江边,想要结束自己可笑而悲惨的生命。正当她打算纵身一跳的时候,一个恰巧路过的男人从身后牢牢抱住了她的腰。挣扎抵抗间,她用自己的高跟鞋在男人右眼的眉骨处狠狠砸了下去,砸出一道深长的口子。
于兵荒马乱中朝那个将她救下的男人瞥去一眼——那个男人拥有一张令人一眼难忘的脸。肤色偏深,一双眼睛夹锋带芒般锐利明亮,面庞轮廓英俊无比。
“我在救你,你却打我?”抬手捂上受伤的眉骨,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淌了下来。“那个让你痛不欲生的小子也许短时间内会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