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根终于清静下来,无殇却又觉得黑暗铺天盖地地罩下来,眼前一阵阵的发懵,混入胸腔的,只有浓烈的血腥味。
咬住牙,他开始褪身上的衣物,血出得有些多了,全冻在身上,一撕便带下些皮肉,牵动了伤口,那辽人的羽箭又是极利,创伤自然不浅,着实有些疼痛。待将全身脱的干净后,额上早已冒了细细密密三层汗。把血衣放在一旁,无殇跨入木桶,将自己整个浸泡在温热的水中。
心口肠胃像是都冻住了,他蜷在水中,耳中嗡嗡直响,眼前晃过师姐临死前苍白的面孔,和大师兄死不瞑目的表情,尔后剧烈地对着一桶血水干呕起来。
最后的时候,他还浑浑噩噩的想,若是吐出来些什么便好了,只是几天都滴水未进,最后只呕出些黄绿的胆汁来。
“客官!客官您怎么了!”小二的惊叫将半昏迷的无殇吵醒,“这水都冰凉了,再泡着会得伤寒的!”
对方却看着他,久久未动。
“客官您伤的重么?我扶您,快出来!这冰水里呆不得,这、您还流着血 ……”
被店小二架着,无殇慢慢的站起身来。
“真是报应,我杀了那么多人,却不知人家丧亲之痛。这下可好,终于轮到我自己品味了。你说是不是?”店里唯一的客人突然对着墙壁笑了,声音轻轻的,不知在对谁说话。
“啊?您说什么?”小二停下手中的活儿,“饭菜都放着啦,您赶紧穿上衣服别冻着,小的先下去了。”
无殇转过脸来看着他:“给我拿身干净的衣服。”
“客官,这……”
“这是十两银子,你拿去。”
“好嘞!银子是老大,小的这就给您找去!”
虽然思绪仍是渺茫,身体却可悲又可喜的条件反射想要活下去。落无殇敷上金创药,穿了小二送来的衣裳,这才发觉自己牙关咯吱作响。他一向有些畏寒,更别说在北方这种冰天雪地的地方。
急急地将热粥喝下,无殇只觉得喉咙烫的发痛,紧接着又是一阵干呕,眼角刺激的发酸,却终是再掉不出一滴泪水。
在原地怔了许久,最后心灰意冷的倚着墙角睡了过去。
也许命运早就由血液注定了,喜怒什么的,人类终究还是无法克服……这坎坎坷坷的人生路自己只能绝望地走过,痛苦地经历,努力地忍受,绝望地接受,而后淡然得前进,直至遇见下一个悲恸。
最后自己笑一笑,勿让他人嘲笑。
第二日的正午无殇是被生生饿醒,胃中绞痛不已。身上的伤都早已止了血,看起来好多了,这江湖上盛传的金创药果然奇效。
站起身来,无殇环顾着空荡荡的屋子,怒极反笑。
龙吟不见了,钱袋不见了,鹿皮靴子不见了,连血衣也不知被谁一并拿走。若是自己昨日没有买身上这身衣服,恐怕现在,便正是那店名所书:君子坦荡荡——不但坦荡荡,还得赤条条。
将桌上昨日未食的糕点捡了几块塞进嘴里,再下到空旷无人的一楼,自己热了些仅剩的淡酒,慢慢地喝下,身子这才暖了起来,也有了力气。落无殇终于有些振作起来的感觉。
走向马厩,不出所料,过隙也被人牵走。
这是唱的哪一出?空城计?
望望不远处的小山,无殇回到客栈找了几只火折子,提着包裹,又反身走到山脚下。在手上运了些内力,轻轻一搓,火折子便被点燃。
轻吸一口气,他用上音攻冲山上喝道:“有人放火烧客栈啦——!”
不等喊第二遍,就只听一片悉索声,包括店小二在内的七八个人从山上惊慌失措的跑下来。
浩浩荡荡一大票人冲到失主跟前,就又都吃惊的愣住,一时间大眼瞪小眼,七八个人尴尬不已。
“我的东西呢?”
“这个……客官莫要说笑,我们哪里知道……”
落无殇闻言不恼,只是面无表情的伸出手,在身旁的枯木上轻拍一下,然后众人就看见一排树齐齐从中间断开,只除了他拍过的那棵。
“我的东西呢?”他再次发问。
“嘿……嘿嘿……这个,小的们看今天空气好,就给您上山放马去了!这个,衣服鞋子也顺便帮您掸掸灰!这个,这个,宝剑嘛……”
伸手接过他们慌张递来的龙吟,再套上鹿皮靴子,无殇使个巧劲跃上失而复得的过隙,拍马而去。
隐隐约约,听见身后悲鸣:“客官您住店还没给钱呢……”
无殇却眨眨眼,“我一定是听错了,对不对,过隙?”
身下马儿长嘶一声。
嗯,果然是自己听错了。
“我们回去。”无殇重重的叹口气,俯下身子,将脸贴着过隙的脖子,像是说给它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回去就好了。”
过隙竟又是一声嘶鸣,驮着主人,飞奔向前。
也许是劳心劳神,无殇竟在过隙的背上又睡了长长一觉,待迷糊着擦眼皮时,才发现已到了后周繁华的大都。
这里与南唐或辽又是另一番天地,从前只是策马驰过,从未注意倒有这番风景。
行至正街,他跳下马来,牵着过隙步行通过,才走两步,便听前方一片喧哗。
五六个地痞围着一个年轻姑娘又打又骂,周围的行人全都敢怒不敢言。这是他国地界,杀手也懒得惹事,便打算绕开。
猛然间缝隙中露出一张熟悉的脸,那年轻姑娘长得和无烟一模一样——连那微黄的头发,大而黑的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