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成长,意味著分离的日子越来越近,同时也代表著阿爸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阿爸一天天的衰老,还能守候几个春暖花开?
临睡前,宝乐将一叠钞票用布筋包扎好,放进床头阳昱的行李袋里。
暑假结束,阳昱要返校了,离家千里远,整整一个学期都不能回来,下一次相见就是滴水成冰的隆冬了。
“生活费可能还差点,等厂子里发了工钱我再给你汇过去。”
摩挲著他手心的茧子,阳昱愧疚,“小舅,对不起,我说过要让你过好日子,为了我的学费你要这麽辛苦。”
宝乐笑,“不会这麽便宜你的,等你考上大学,我就好吃懒做,专让你养著我。”
“好!”
离别的心情太沈重,宝乐强打精神讲笑话,两人的反应都挺冷,从对方的瞳眸中看到自己朦胧的影子,心空洞的像是海底无所依的浮萍。
“睡吧,明天要坐好久的车,早点睡。”
起夜风了,树枝嘎吱嘎吱的响,锯木一样的声音搅得他们不得安寝。
“小舅。”
宝乐背对著他睡了,以往阳昱要返校的时候他就是这样,阳昱将手搭在他腰上,感觉他到微微的颤栗。
“小舅……”
背後传来安心的温暖,宝乐抽抽鼻子,轻“嗯”了一声,带著很浓的鼻音。
“傻小舅,过年我就回来了,真是……这麽大个人了还哭。”
“还有好久。”
好不容易盼到他放假回来,年都没过完又要走了,暑长寒短,一年到头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少得可怜。
“不会很久,中途我还可以抽空回来,给你带很多家里吃不到的糖果……”
抽空回来的话都知道是给彼此的安慰,起码心理上好受了些。学费的压力一年比一年重,全靠宝乐一个人,阳昱有回家的心,可他不愿因为路费给宝乐增添额外的负担。
被子上有太阳的味道,暖烘烘的,宝乐转身反抱住他,默默的让紊乱的思绪在暗夜中沈淀下来。
哭,总是情不自禁,过後,又会自嘲太矫情了。
阳昱轻啄他的脸,“把厂子里的活辞了吧,累死也挣不了多少钱,把身体弄坏了得不偿失。”
“没事,我年轻,就是些力气活。”
厂子不大,主要编制竹器、竹席之类的,编一张竹席六毛钱,其它的小物什六分到一毛五不等,按件算钱,老人孩子都能做。
竹子割手,有的时候一天也编不完一张席子,宝乐主动要求上山砍竹,再把竹子切割成轻薄的竹片……钱是比编织工拿得多,可拿刀子的活也不好做,刚开始的时候宝乐手生,一天要挨好几刀,好几次差点把手指给剁了。
十指连心,宝乐疼啊,不管在地上怎麽打滚怎麽哭,回家之前都要先把笑容先调整好。
老人抖著手给他上药,“疼就哭出来。”
“我不疼!”
纵使是脸都痛扭曲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仰起头,拧紧了眉头笑,心里疯狂的喊著另一个人。
小昱小昱小昱小昱……好疼……小昱……我好疼!
想著他,才不会那麽痛!
纵使阿爸的药再好,旧伤未愈再添新伤,长久下来,宝乐那一双修长漂亮的手彻底的变了形,数不清的伤痕遍布每一根手指,永远都消不掉了。
阳昱摩挲著他手上的凹凸痕迹,心疼万分,“辞了吧,我有找兼职做,可以赚学费了,你不用再这麽辛苦。”
“尖子是什麽?”
很傻的问题,阳昱听著只觉得心酸,耐心的给他讲解,“就是不上课的时候去工作、赚钱。”
宝乐惊呼,“好厉害,小昱你能赚钱了?”
“是啊,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就能让你过上好日子了。”阳昱紧紧搂著他,瘦小的身躯让他有流泪的冲动,“竹篾厂的活别再做了,等我回来接你,好吗?”
脑袋在他胸口蹭啊蹭,宝乐开心的听不进他讲的话,只是傻呵呵的点头,满脑子都是‘我家小昱能赚钱了’。
“别闹了,睡觉。”
将他的脑袋从被窝里挖出来,重重的亲了两口,抱著热乎乎的小舅,阳昱含笑睡去。
从小睡在一起,也不知道什麽时候开始喜欢抱著睡,这麽多年过去,他们都不再是孩子,感情没有跟随年龄的增长而消逝,反而一年比一年深厚。
宝乐喜欢被他抱著,阳昱喜欢亲他……
他们习惯了彼此。
彼此心照不宣。
宝乐捧著饭碗掉眼泪,饭碗都凉,他宝贝著舍不得吃。
小昱做的饭,吃完就没了。
“宝乐,我的眼镜放哪了?”
老人满屋子翻找,没有眼镜什麽都看不清楚。宝乐只得搁了碗过来帮他找,屋里屋外都找遍了,也没瞧见眼镜的影子。
“他们等我下棋呢,这下可怎麽办……”
“阿爸,要不今天别下棋了,我在家里陪你吧。”